我坐在車裏,額頭貼著窗戶望向車外。顧少卿在街道對麵,依靠著一處站牌,背對著我抽煙。
修長的兩指夾著雪白的煙卷,大拇指腹間或點一點煙蒂,便有帶著星火的灰燼落下。我看不見他的臉,唯有口中吐出的嫋嫋青煙,一圈一圈彌漫開來。
過了片刻,他直起身子,拉了拉大衣下擺,轉身向我走來。
“抽煙對身體不好。”我坐端正,拿了一隻檸檬放在鼻子下方輕嗅,“喝酒也是。”
他脫了大衣,頭微微偏向我,似是用餘光睨了我一眼,“我這樣的人不喝酒不抽煙是不可能的。”
“哦?”我不解,他卻已經坐得端正,車平穩開動。
電話一直在口袋裏震動,我拿出來看了幾次,掛了,最後直接關了機,塞回原處,終於安靜了。
顧少卿便是在這時開了口,聲音很沉,墜得人心口發悶,“你覺不覺得奇怪,為什麼我爸爸媽媽遇難時,我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回國內?”
當然會奇怪,隻是他不說,我又有什麼資格去問呢?我側了身子,看著他的側臉,“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我很願意聽。”
“因為那時候我和家裏鬧崩了,從我出國的那一天開始,便和他們斷絕了一切聯係。”他緊繃著臉,眸低晦暗,卻依舊隻是淡淡的語氣。
“為什麼?”
“那次我和爸爸大吵了一架,鬧到最後誰也不肯先退一步。我放出豪言,說要自力更生,永遠不做他身後的傀儡。他拍著台子,氣得滿臉通紅,譏笑說,好啊,你要有種現在就滾。我氣昏了頭,便兩手空空,準備淨身出戶,可跨出門時,他追上來,拽著我的胳膊狠狠給了我一巴掌,說,你今天走了,就再也別回來。”
我微微一怔,完全不敢想象顧少卿會有如此一麵。穩重理智溫和,是他一貫樹立的形象,而話語裏的那個人,卻是衝動叛逆到有些過頭。
而更讓我不解的是,顧少卿規避了我的問題,他敢坦誠的僅是結果,而那事情的經過,卻依舊被他包裹得牢固,緊緊綁在心底。
這個男人的秘密,到底還有多少?
我想不出安慰的話,隻好傻笑笑,“那我們是不是同病相憐,我也和我爸爸鬧翻了。”
“可你有補救的機會,不用像我,這輩子都隻能活在自責裏。”他將車子靠邊停下來,轉頭看向我,“如果是你爸爸的電話,就接一次吧,他會擔心你,無論他平時看起來有多不在意你。”
“‘你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是這個意思嗎?”我記起了他曾經說過的話。
他點點頭,“我會盡快查出發帖人,幫你澄清一切。學校那一邊由我解決,至於你和你爸爸,就要靠你自己了。”
他說得正大光明,果然是君子坦蕩蕩,凱絲說得對,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我的心裏卻酸酸的,名聲與他的心意哪個更為重要?我唯有假裝,我不知道。
“謝謝你,顧老師。”我向他笑。
他亦慢慢勾起一邊的唇角,“沒事。”
片刻後,我長長歎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幹嘛要這麼氣餒,明明危機快要解除,明明我還和顧少卿在一起,便讓自己笑得燦爛些,“怎麼破事兒這麼多啊。說真的,我已經開始懷疑當初來到地球的決定是否正確,我想我還是回到火星去吧,咻,飛咯!”
他虛浮的一道笑容卻即刻湮滅,蹙著眉頭,眼神凜然,“和風,你別這麼說話。”
“……”
我回宿舍時,收到了顧少卿的一條短信。
檸檬樹:開心就笑,傷心就哭,在我的麵前,你不用偽裝堅強。
我讀了又讀,直到身邊的指指點點越來越多,這才收了手機,埋頭直往樓上衝。
鑰匙還沒入鎖眼,已然聽到宿舍內的大吵大鬧,我連忙開了門,便看到汪安安抓著凱絲的頭發,凱絲拽著汪安安的衣領,對罵開戰。
我連忙衝過去拉架,卻被兩人纏著加入戰鬥,一人揪著我的發尾,一人推著我的後背,也不知是誰打誰、誰幫誰,就這麼混戰著折騰了好一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