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轉一晃不知不覺已從白露到了秋分,天氣也越發涼起來。花朵枯萎綠葉垂敗,庭院的芭蕉葉開始泛黃,唯有那靜立高閣之側的楓樹在金風玉露飄然而來時一身紅裝點染了木葉凋敝的涼秋。倚門佇立遙看四色,涼冷的風中帶著金桂的飄香鑽入鼻腔,濃而不膩香味亙遠。
一頁枯黃打著卷兒從高高的樹上慢悠悠地飄落下來,若不仔細看去還讓人以為是玩秋的枯葉蝶呢。魚璿璣攏了攏身上翠色含煙綃紗做成的羅裙,轉身下樓踏上青石鋪就的花間小徑。青雨恭順地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少夫人。”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青雲遠遠地喊了她一句。魚璿璣身子一停,轉來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人,冷淡地道:“什麼事?”
“公子請少夫人過去一趟。”青雲調整了下呼吸飛快地將霍盡吩咐的事告訴給她。可能因為跑得太快的緣故,那張俏麗的臉蛋上紅潮未退,配上說話時的神情活像是一個蘋果般可愛。
魚璿璣勾了勾唇眸中閃過一絲不明的神色,不言一句示意青雲帶路。每天帶著麵具做霍夫人,喝著帶花江草的湯藥,她身上的傷在霍盡“用心”的調養下也結痂好了起來。霍盡在這期間並未對她如何,也正因為如此她越發捉摸不透男人的意思。敵人的對自己有多好,日後埋葬自己的坑就有多大。霍盡對她,絕非表麵那麼簡單。
安陵是丞相府不受寵的庶出小姐,姨娘又早死被人當做下等丫鬟般對待。若非因為軒轅玨還朝的禦宴,安祿見自己這個女兒還有幾分姿色怕是她會永遠地待在那一方小天地裏。安陵識人不多更何況是外人,而她獨來獨往更不可能讓什麼人知道自己的事。與霍盡相遇純屬偶然,不過如今回想起自己賣他的舉動,魚璿璣倒有些不甚理解,隻因為他長得出眾而自己需要錢財?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她立即否決了這個解釋,心裏卻隱隱地升起了一股煩躁。
“少夫人,公子裏麵。”青雲把她帶到霍盡的書房前,跟青雨使了個眼色很知趣兒地離開了。魚璿璣掃了眼窗棱上薄薄的蒙紗,伸出手來推門而入。屋中的擺置很是簡單,卻每一處都見著精到。翹頭桌案上,男子欣長的身軀微傾,長而有力的手指握著一支上號的狼毫筆,在鋪開的宣紙上寫上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擱下筆,霍盡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去,暗藍的眼瞳中閃過一絲趣味,道:“來看看。”
魚璿璣聞言走過去,看到紙上的兩個字眉頭輕輕地蹙了下。墨玉般黝黑的眼瞳中流轉著一絲狐疑,隨之而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陰沉。臻首,帶著淩厲的眼仁與他暗藍深邃的眸子對上,他眼中那一縷毫不避忌的笑意隨著唇的勾勒越發明顯。
“璿璣一詞說法甚多,大抵卻不外乎兩種。其一‘攀琁璣而下視兮,行遊目乎三危’指的是天上亙古永存的北鬥;其二‘自憑玉幾握天鏡,履璿璣而端拱’說的卻是帝位權柄。自古以來,男子如星如日光射寰宇,女子不過是凡物點綴,而那星月權柄更是與女子沾不上關係。我卻不知,原來這世間還有心氣如斯高越的女子……”他言有深意地沒有繼續點破,眸子悠悠看去,笑道:“巾幗不讓須眉這樣的事並非沒有,可若一個人貪心不足,到頭來是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小小一個女子竟想著染指天下,他想笑卻又覺得不好笑。這女人的與眾不同真讓他喜歡,奈何她終究跟他不是一條道的人。有著太多神秘,往往比那些明目張膽氣焰囂張的人有更多致命之處。
魚璿璣忽地一笑,拿起桌案上的字看了眼,嘖嘖道:“這字果然獨到,連釋義都比旁人精準。”偏著頭看了幾許,她突然把紙張揉成一團隨手就丟進了桌案下麵的畫壇中,語氣陡然轉寒。“霍盡,你覺得這件事沒有可能!”前世她都能做到,今生又有何不可?哪怕拖著殘弱之軀,她也要手握天下袖斷乾坤!
霍盡不以為然地點點頭走過去,強烈的男子體息襲來時她還是不悅地皺了眉,可身體還是肅立著。看那一抹纖細筆直又帶著昂然倔強的身軀,霍盡免不得地心中牽出一絲波瀾來。他地位非凡,所見女子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姿色,而魚璿璣卻是不同的。相比於她們圖掌後院的心思狡黠,魚璿璣明顯地是誌在天下。她身上所帶出來的淩然霸氣能十足地將人威懾臣服,放眼諸國翹楚又有多少男子能做到她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