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歎,繼而微微笑起來,“奉先殿謁祖,本來是帝後之職。我將登基為皇帝,但房選並非皇後,自然不在列。”
錢希文應了是,跪安自不提。
送走錢希文,韋夫人在我身邊微微躬身,我微訝,即問她:“阿姆有何事呢?”
韋夫人正色問我:“妾本貞順皇後婢子,幸與萬歲有哺育之緣。本來這些事不當婢子來問,隻是妾愛重萬歲,不得不問……”
我聽了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阿姆要問什麼。隻是此事,如今還沒有決斷……你去看看房選來了沒有?”
韋夫人從外間回來,果然帶回了房選。他一襲粗麻斬衰服,襯著玉濯膚色,不掩出塵容色。我方抬起手讓他免禮,但他已經躬身下拜,說:“萬歲萬安。”
我不置可否,隻道:“始政,你坐罷。”我看到他略顯單薄的身子微顫了一下,是了。平素我與他甚少見麵,也從不在單獨相處時對他稱字。韋夫人親自為他端上茶點,房選即對韋夫人溫言道謝。我從前從來不知道為什麼韋夫人對房選總是好言相向,甚至十分愛護。後來我才知道,其實與房選相處過的所有人都是喜愛他的。他有這樣的能力——讓所有人喜愛、尊重。隻是他在我麵前,總是過分地卑微而唯唯諾諾,我對他從來無愛意。
“我近日難以脫身,許久未去看望母親,母親陵寢中光景如何?”房選飲過茶,便擱在坐邊幾上,聞我有問,便要離座拱手回答。我即時製止他,正色說:“我與你談家事,不必如此。”他才不作態了。
“朝祭夜哭如故,並無懈怠者。大行皇帝手卷也已放置穩妥,萬歲一切放心。”他謹慎地答道。
“你可稱大行皇帝為父,不必以尊稱。”我一直望著他,隻他聽聞這一句時略一沉首,我看到了。然後我們之間靜默如冰,再無聲響。不知何時,韋夫人也已經退去了。
我便自顧自地說道:“房選,你在我麵前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整整兩年。如今你還是如此,便是你不累,我也已經累了。事有因果,你總要給我一個原因。”
房選不答。
“你若是為自保,為家族想。便知道此時已是時候,新的一頁已經翻開,這一麵要如何畫,都在你的手下。”我隨手將手邊的一支玳瑁管紫毫筆遞到他的麵前。
房選抬起眼,突然溫和地望著我,毫無畏懼。他的目光從我的臉上劃過,然後到我抬起的握著紫毫筆的手上。
他的身姿不再彎曲,神色不再唯唯諾諾。他此時端華清貴的姿態,使眉目間更添幾分出塵之意。我突然想起,靖寧二十四年春天杏花微雨,我隔著淡粉的花朵遠遠望著的那個年輕人。在那之前我甚至從未見過他。我對父親說:“可以,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