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太後說了半天話,無非也就是說些日常的事情,吃得怎麼樣,穿得好不好,住得如意不如意,天氣轉涼了,要注意身體之類的。倒真像是個做娘的對女兒說的話。大多數時候,我都一直低著頭,聽太後在那裏說,偶爾答應一兩句,不敢胡亂說話,也不敢抬頭去看她。
一來是因為心裏有些害怕,怕與太後直視的時候,讓她發現我的心虛。另一方麵,說出來真是有些好笑。我每次一看到太後,都沒辦法將她和“娘”這個稱呼聯係在一起。她看上去,也不過就比現代的我長個幾歲,完全就是一個同輩的模樣。而我卻要在她麵前裝出一副女兒的樣子,莫說我是太緊張,就算不緊張,也是很難裝得出來。
所以,我唯有低下頭,裝出一副乖順的模樣,至少不會引起太後的反感。想她一生富貴,在她麵前低頭害羞的女子,也不知有多少,應該早已習慣了。
說著說著,便說到了努達海的家人身上,太後想了片刻,笑著道:“那努達海的一雙兒女,名叫驥遠和珞琳的,你與他們,可是處得來?”
“回太後話,驥遠和珞琳待我和克善都很好。”
“嗯,那就好。那珞琳與你,是否同歲?”
太後這麼一問,我微微一驚,難道說,她聽到的什麼?與珞琳同歲,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每當努達海要來糾纏時,我都會抬出這個做借口,給他敲敲警鍾,提醒他要安分一些,看清現實。現在太後突然這麼問,倒是問中了我的一塊心病,我的臉色,刹時間就有些發白。
好在我一直低著頭,沒讓太後瞧見我的失態,隻是說話時,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回太後,是。”
“怎麼了,手怎麼有些發涼,要不要再加個暖爐?”太後關切地摸著我的手,又湊過來看我的臉。
我趕緊抬起頭,強裝鎮定道:“回太後,我很好。”
“你一切都好,哀家也就安心了。新月啊,等開了春,你也該除服了,你放心,你的事情,哀家一直放在心上。你若有什麼心願,也可說出來,哀家必會為你達成。”
太後的這番話,初聽上去並沒什麼,但我細細一想,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開春,除服,那這接下來的事情,必定便是指婚無異了。之前雁姬從宮裏回來,不也向大家宣布了,太後有指婚的意思。我總算是明白了,太後今天把我叫進宮來的真正目的。臘八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時節,太後這麼大費周章地把我叫來,自然不是隻為了賞我一口粥喝。她是來探我的口風的。
對於雁姬說的我對驥遠不感舉,或許她還在將信將疑。從她一開始就將新月托付到將軍府,就可以看出,她是很希望新月能與驥遠日久生情的,這樣的話,指婚的時候也可以順水推舟。
但雁姬因為新月與努達海的關係,極力地推掉了這門親事,太後心裏,應該多少有點疑問,畢竟,娶一個和碩格格,是一個天大的恩賜,多少人,想求也求不來。雁姬卻把到了手的鴨子,自動給放走了。聰明如太後這樣的人,不可能不猜出點什麼。
她剛才的那番話,其實就是在暗示我,讓我自動向她說出自己心儀的對象,而那個人,多半便是驥遠。我整日裏待在將軍府,若突然說出個別的男子的名字,隻怕會掀起軒然大波。看來,太後還是鍾意於努達海的兒子的,想再試探一下,給驥遠一個機會。
原本,以我的立場來說,嫁給驥遠,也並非完全地不願意。以我這樣的身份來說,婚姻並不能自己選擇,遲早是要接受指婚,嫁給一個陌生男人的。我對驥遠,雖然沒有男女之情,但至少還有朋友之意,我也並不討厭他,他和珞琳,對於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朋友。
與其嫁給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倒不如嫁給驥遠。至少,他品性良善,性格爽朗,不是那種尖酸刻薄的小人。而且,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對他的性格,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但是,我卻不能向太後表明我的意思。不管驥遠是如何地優秀,如何地適合做一個丈夫,我都不可能嫁給他。因為一旦嫁給了他,就意味著,從此要和努達海生活大半輩子,我會一直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公公和兒媳婦,這是多麼微妙的關係。雁姬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同樣的,我也能夠意識到。若是整日裏住在將軍府,難保哪一天,新月和努達海的醜事,會被捅了出來,到那個時候,我將以什麼樣的麵目來麵對驥遠,麵對珞琳,甚至是將軍府裏的每一個人?這太可怕了,一想到那樣的情景,我就覺得渾身發抖,恐懼地幾乎要暈倒。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太後把腦筋動到驥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