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惡嫂撒潑逐牛郎 原野招魂度日月(1 / 3)

誇父、風後的進攻也不順利,在桑林間被三姑娘的蛛網陣、四姑娘的盤蛇陣攪得迷三倒四,冷不防被桑林縫隙冒出的削尖竹槍紮得七零八落,一個又一個非常結實的蛛絲網冷不丁撒開來網著強健的勇士,緊緊纏著動彈不得。雙方得到休戰傳令後,各自放了被捉的勇士、壯女,五姑娘隨即領著戎裝整齊的壯女們向邊界出口處疏通暗溝,壯女跳進半腰深的暗溝裏,清理多年淤塞的汙泥。風後安排勇士拿著兵器當工具,挖出入水接口,向北疏挖一條半人深的明溝,誇父帶領部落眾人回到村落,命錯的大兒子端安排眾人繞著村落挖出一條環村大溝,自己怏怏不振地走向錯家茅草尖屋,去安撫妹妹,老黃牛在屋前耷拉著牛頭,見誇父走來,就低沉地哞了幾聲,渾濁粘合的牛眼流下一股清淚,兩隻長長的牛角被老黃牛自己傷心地碰斷半截,渾身牛毛乍蓬著,如決鬥的公牛展示著威嚴。誇父伸開雙臂抱著牛頭,悲憐地說:“天意難違,昭示先祖,護佑部落,重生興旺。”說完伸出舌頭舔熨碰斷的牛角斷麵,“牛郎是個初生牛犢,未識大風大浪,牛王爺以後盡心受累,需要誇父幫忙,隻管喚我來。”屋裏,牛郎扶著嗚嗚咽咽的媽媽,媽媽坐在地上,披散著頭發,兩手不停地捶著地,恨不得從地裏捶出活生生的錯,牛郎愣愣地睜著牛眼,用手在媽媽背上輕輕捶著,見誇父進來,牛郎站起身,抱著誇父的兩條長腿,放聲就哭。誇父撫摸著牛郎的黑頭發,說道“男人不能哭,你爹為部落赴難就義,那是頭領的使命,不能悲痛,抬起頭,挺直身,渾身精神起來,做頭領的後代,要經得起大難大災,不辱先人聖功英名。”牛郎鬆開手,抽泣著點點頭,去灶膛掂來陶罐,給誇父倒了一碗水,牛郎媽抬起頭,攏攏四散的頭發,坐在地上忍著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誇父在她對麵盤腿坐下,默默地喝著水,沉沉地說:“生死是常事,你跟著錯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全仗了先祖神靈的護庇,常人都沒有這個福分。牛郎還是個娃娃,全指望你撫養成一個威武頭領,了結錯的願望。人上一百,活法一百,想自己的多,體恤別人的少,你隻管記著做大事的能忍一時難,以後學著屈就,不平小事別放心上,我會經常來看你們,有啥屈辱衝我發發。等牛郎長大後,我會幫他接過頭領。”“不當頭領啦,當了頭領就沒有了自己,多經些風雨,多經些磨難,還是當個子民沒驚沒險地陪我過個安靜日子吧,這些年,錯每次征伐,我都心神不安,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對男人出征沒有感覺,把家當成田裏的粟禾,割完了再種,男人戰死啦就等下一個男人來娶,混混沌沌、無情無義,可我做不到,對錯心心相連,興許是心誠感動了神靈,自尋三千煩絲。”“能這樣想就不會迷途,妹妹是一個知理識大體的人,向來處事得當,我能放得下心。你快去找找錯用過的衣物,等夜半萬物閉神,天地相通時去野外招回錯的魂,我和風後去神壇拜祭告靈,招魂正位,這事不能耽誤。”牛郎媽媽起身找來錯穿過的衣物,語調酸楚地說:“這是錯平時召集部落子民祭祖議事時穿的麻布對襟,錯死不見屍,魂魄恐怕歸不了位,無法附身,我再找一件能神靈附體的衣物,入夜時叫牛郎穿上去桑林邊給他爹招魂,能招回來就招回來,實在招不回來,就在桑林那支個茅屋,母子倆在荒野裏等著錯無家的孤魂,保著魂魄不滅不散。你把這件麻布對襟拿去焚了告靈,讓先祖神靈保佑錯的魂魄不散不滅。”誇父接過衣物後,說:“你和牛郎現在就去桑林吧,那裏有棵老槐樹,是先祖栽的,牛郎知道路,在老槐樹下招魂,讓先祖把魂附在牛郎身上,路遠,早去早回,小心虎豹。我拜祭後,就領著部落勇士早點回去,西邊的龍族總想找機會度過大河侵擾,咱們部落靠捕魚狩獵生存,大河是咱們的命根子,我怕他們趁我不在起兵鬧事,我就不等你回來,以後有難處就帶著牛郎回家,整個部落都會接納你母子”

誇父拿著錯的麻布對襟來到神壇,風後把祭祀一事安排妥當。神壇上擺了一張牛皮大鼓,端正在使勁敲著,風後披散著頭發在神壇上有板有眼地繞著壇中間的火堆跳躍著,嘴裏嗚嗚地發著風嘯,神壇上空已招聚了團團陰雲。誇父捧著錯的麻布對襟站在木杆前,麵向木杆上連成一串的十四個牛頭骨高高舉過頭頂,端高揚起鼓錘狠命擊鼓,嗵嗵鼓聲震破頭頂的陰雲。風後停住跳躍,把端叫到神木杆前,跪下,從誇父手中接過麻布對襟,穿在端身上,端低首撞地叩拜先祖,起身繞火堆跳了九圈,走到神壇南邊,對著桑林,抖動高舉的雙手,長嘯道:“英明的先祖,護佑威武的父親回來吧。”神壇下四周的子民們都手拿著槐樹枝,仰麵向南,高舉著一齊呐喊:“威武勇猛的頭領啊,歸來吧,不要遠遊,歸來吧,勿棄你的子民,歸來吧,護佑你的子民。”喊聲連天,風後仰天呼嘯“大風起兮魂歸來”,一陣從天而降的疾風裹著喊聲從南邊撲天蓋地席卷而來。三陣疾風過後,風後讓端脫下麻布對襟,雙手捧著放入火堆,一團耀眼的大火球騰然竄起,直上半空,木杆上的十四個牛頭骨向上卷起,想拉住火球,火球在半空很快隕滅。風後臉色凝重地對誇父說:“錯的魂魄被西王母部落的神靈鎮著,一時半會招不回來,歸不了列祖正位。”長歎道:“天已定,命如此,人力難勝天力,罷啦,罷啦。”

於是,風後命端立在神壇火堆前,繞著火堆舞動雙手雙腿,誇父敲了大鼓。一陣狂敲狂舞後,戛然歸於寂靜,四周裏沒有一絲聲響,風後張開雙臂在壇的四周各拜了拜,說:“四方神靈命端為子民們的頭領,重整部落基業。他的父親錯踐履頭領使命,為子民們帶來清泉之水,萬世不竭,粟足牛肥,萬代不衰。神命你們萬死不辭地擁戴端,這是錯的意願。歡呼吧,子民們”眾人山呼海嘯起來,擁戴端做部落頭領。

第二天日出時,風後把端和他媳婦喊到麵前,莊重地告誡“端做了頭領以後,要敢作敢為,不要再畏畏縮縮,百事無主。按部落規矩,男人當家,女人不能幹預,以後不準再事事壓著端,要明白點事理。”風後用手指著端的媳婦:“我調教你多年,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少一點貪心,少一點苛薄,全心做好內助,不準再強出頭。部落遇大事難事,有部落眾人相議,不要挾勢獨斷,如今牛郎媽是部落的主心骨,有她在,部落就不會散,你們跟著她多學點做人做事的禮儀。部落首領是子民的保護神,時時掛念著子民,不能光盤算自己,要是隻顧自己,即便子民容你,天也不容你,我也不會伸手救你。”“我們記著啦,舅舅放心。我會時常去請教舅舅的。”端挺了挺瘦弱的身板,媳婦低著頭,黃黃的瘦長臉頰熱刺刺地通紅通紅。風後說的一點不過,端的媳婦一向撒潑使橫,酸薄刻人,錯念在風後提親賜婚的份上,一直忍而不發,好在兒子端軟弱無主,配個強勢女人也好撐起一個家。牛郎媽也處處讓著媳婦,家和部落興,牛郎媽明白這個理,就和錯商量著給端和媳婦蓋了一個高大敞亮的茅屋,自己織了布就先給端和媳婦做衣服,自己和牛郎父子三口人一直蝸居在原先的小茅屋,四周不透風,平常穿著端和媳婦不再穿的舊衣,幾年來總算平平安安,惡勢媳婦找不到理由發火鬧事。

端做頭領後,起初媳婦還算安分,牛郎媽媽每日裏聞雞起床燒湯烤餅披星望月織布,牛郎牽著老黃牛犁田種地,一家人過著安靜日子。老黃牛自打錯祭天後,蒼老了許多,身上的牛毛稀稀疏疏,隻有牛尾巴的長鬢仍很壯密,兩隻斷成半截的牛角長了一指多,犁地時慢騰騰地很吃力,牛郎心疼牛王爺,有時就喊來端扶著石犁,自己拉著麻繩在前麵和老黃牛一起拉動石犁。端看著牛郎累得不行,就停下來,讓牛郎扶犁,自己去拉犁。一天,無所事事的媳婦不知動了哪根筋,提了陶罐來送熱水,正看到端伸著頭,弓著身,蹶著屁股吃力地拉犁,立馬跑到跟前,把陶罐往地上一扔,大嚷:“牛郎你個小牛犢子,想反天啦,讓頭領給你拉犁。”牛郎忙抬頭,上前從地上撿起往外流水的陶罐,嘿嘿一笑,說:“嫂子,我來拉,我來拉,讓哥歇歇。”走到端跟前說:“哥,你去喝水,我慢慢犁”“叫頭領,不準再叫哥,頭領就得有頭領的威風”媳婦兩隻手夾著腰,氣呼呼的大嚷,端捧著陶罐挪步到媳婦麵前,陪著滿臉傻笑,小聲說:“太陽太毒,別曬著臉,快喝點水,潤潤皮膚。”扭頭望望已去犁地的牛郎,說:“啥頭領不頭領,對牛郎是哥,對外人是頭領。犁到地頭,讓牛王爺飲點水。”媳婦聽了,上前給端一個耳光,“不行,頭領就是頭領,以後家裏的農活全是牛郎的,回去就告訴老婆子,叫她好好調教調教小牛犢子,懂點當子民的規矩。”端彎下身子,把陶罐舉過頭頂,說:“這事我來辦,你喝點水清清心,消消氣。”媳婦氣呼呼地奪過陶罐,舉起來揚勃一陣猛喝,“走,回家,當著我麵去給老婆子說。”拉著端就回家。

端戰戰兢兢地跟在媳婦後麵進了小茅屋,牛郎媽正在門口剝麻,忙立起身,雙手在身後衣服上搓了搓,說“媳婦來啦,有啥活要做?”媳婦瞪著圓圓的虎眼,仰著臉愛理不理,端低下頭嗯嗯呀呀不知該咋說。“是不是牛郎不懂事,惹你們生氣,這個牛犢子,不調教調教真不得了。牛郎在哪,我去找他。”牛郎媽說著就要出屋,端急忙攔著說:“都是我不好,惹你們生氣。牛郎沒惹事。”“沒惹事就好,你們都累了,我去給你們抓兩條魚,燉點魚湯。”牛郎媽走到屋外,拿了地上的長竹槍,去插魚。媳婦搶身衝到屋外,頭也不回直衝大茅屋,端走到屋前的槐樹下,滿臉愁容地悶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