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銘很羞愧,很懊惱,很無地自容。
以前看電視,每次看到有人撲上去替另一個人擋刀子,他都奇怪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有那工夫擋刀子,就不能拿個刀什麼的把別人的刀子砍掉?或者拿別的東西去擋也行,再差也該用胳膊,傷傷就算了,幹嘛非要用身體去擋?搶著去死,以為自己很壯烈啊。
但真的等他自己也做出這種“蠢事”了,他才意識到,原來那當時,關心則亂,根本想不到還有別的選項,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受到傷害,無論如何都好保護住她,甚至都忘了,她完全有能力保護自己。
結果還讓她一刀戳到自己身上來了。
比電視裏的癡情女主還笨啊!段君銘真的很想小媳婦兒地拉高被子把頭捂起來。但是,他前胸後背都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動一下鑽心的疼,不動是撓心的癢。更更重要的是,楚今朝就在跟前,有條不紊地幫他送著湯藥。
看得出來她已經徹夜未眠了,目光雖清,但眼皮底下的疲態卻是掩飾不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隻記得腦海裏最後一幕。她從馬背上摔下來,然後一個人舉刀要砍她。然後不知道怎麼的,他就到了她麵前,接下來,他隻記得她說沒事。
沒事就好了。
他是這麼想的。然後……
他就醒了。
接著,他就開始羞慚了。
楚今朝見他醒了,也沒有怎麼樣,隻是手中搗藥的動作停了停,然後放開了去,端起旁邊晾著的一碗藥遞過來。
但是他躺著,沒辦法自己喝藥,而且這情形也是坐不起來的。她愣了愣,把凳子拉近了點,一勺一勺地喂給他喝。
段君銘幾乎是有些受寵若驚了,忽然覺得自己這蠢事幹的還挺聰明的。因為躺著喝藥相當不方便,她喂藥喂得非常小心,若有一點灑了,她也立刻拿布巾拭了去。
他一直望著她,希望她能說點什麼,或者表示點什麼。但她一直一言不發,隻是垂著眸很專心地喂著藥,連眼神都沒有跟他對一下,仿佛整個心思都放在他那張嘴上。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嘴唇發熱了,心念浮動,思及自己這狼狽狀態,又覺得尷尬非常。他對她什麼無恥的事情都做過,暗示表白什麼的也沒少過,但這麼赤裸裸地把一顆心剖到她麵前,卻是從來沒有過。
楚今朝喂完藥,正要收碗。段君銘舔舔唇畔殘留的藥漬,眉頭跟著擰緊,輕微地倒抽了一口氣。
嘖嘖,真苦。
楚今朝的視線終於望向了他這裏,但是太過冷靜了,全無情緒。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忽然覺得很生氣。就是捂個石頭捂上六七年也該捂熱了,他捂她捂了這麼多年,怎麼還跟個冰山一樣?
“楚卿不覺得應該說點什麼嗎?”在她要收回手時,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這一下牽動刀傷,疼得他嘶嘶的,但就是不想放手。
楚今朝輕蹙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把視線移向被他握著手腕,又移向他的傷口處,最後移回了他的臉龐。一言不發,意思卻是非常分明。
段君銘沒放手,跟她僵持著。
楚今朝輕歎了一口氣,道:“陛下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他愣了愣,直覺問道:“什麼事?”是抓她手腕這件事,還是別的什麼事?
楚今朝閉了閉眼,輕扭手腕,想抽出來。他以為她是想說別再捉她手腕這件事,因此有些生氣,見她還想掙脫,他反而握得更緊了,張口就道:“楚卿,做人要厚道才是!當初你說把命給朕,結果就把朕的心拿去了。然後把人給了朕,也把朕的人拿去了。現在你把朕的命拿去了,不覺得也應該拿點什麼給朕嗎?”
都到現在了,他不信她不知道他的心意,不信她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楚今朝的確知道,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他要她的心,她甚至不大明白,這個“心”到底應該是什麼意思,有那麼重要嗎?她沒向什麼人表達過這種感情,甚至連起也沒有過。
“陛下抓著微臣,會牽動傷口。別再做這種事了。”想不出來結果,她避開他的問題去回答其他,“還有擋在微臣身前這種事,隻會讓我們兩個都喪命。且陛下萬金之軀,別再做這種事了。”
是啊是啊,他擋住了她,當時如果不是他身邊有護衛救駕,他們的確是都會被人亂刀砍死。
但是……
段君銘很清楚地聽到了自己胸前傷口裂開的聲音,還有後背也不落後。他咬著牙,真的是滿胸腹的氣,打哪裏都發不出去,隻好任其橫衝直撞。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不想鬆手。
不是說隻要喜歡她就行了麼?他都喜歡到連命都不要了,還要怎樣喜歡才行啊?
“朕不信你不懂朕在說什麼!”他有些氣呼呼了,“朕要你當朕的女人,幫朕生孩子,支持你做你所有想做的事,如今朕連命也不要地救你……楚卿,你就真以為朕是想難為你?朕有病啊?!朕想要什麼女人沒有,想要多少皇子沒有,朕是皇帝想做什麼不成?朕為什麼偏偏找你,朕不信你不知道!再跟朕裝糊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