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子紅
他常年在外出差。一個月有二十多個夜晚睡在異鄉的客房。當然,他的業績是輝煌、誘人的,他的名字時常掛在部門主管的嘴邊,讓公司裏其他的外銷員既羨慕又嫉妒。
當然嘍,他之所以能擁有這一切,關鍵還是因為他攤上了個好妻子,妻子總將家庭裏屬於他的那一副重擔放在自己的肩頭,讓他在異鄉裏安安然然度過一個又一個夜晚。
在一次回家的旅途上,百無聊賴中,他從行李包中找出一本雜誌,信手翻了起來。雜誌上有位心理學家所作的社會調查說——生活中所有發生婚變的家庭中,以那些妻子或者丈夫獨守空房的家庭居多,這樣的家庭常有“紅杏出牆”或者“鵲巢鳩占”之類的悲劇發生。心理學家還煞有介事地說,如果一個常年在外的男人想知道自己家的“紅杏”出沒出牆,不妨試試以一個陌生人的名義給妻子發個短信或者打一個電話,說不準這樣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
放下雜誌,他哧的一聲笑了。
伴著火車咣當咣當聲,他想到了妻子!在他走南闖北的這些年裏,時常獨守空房的妻子,會不會成為心理學家所說的那一枝出牆紅杏!
他不知道。真的,他連一點否定它的把握都沒有!
一時間,他的臉色像車窗外的天色一樣,慢慢變得陰鬱起來……
火車終於在天擦黑時到站了。天下著雪,冬夜的冷風吹在臉上,冰冷得像把刀子。出了車站廣場,路過街道拐角的一家店鋪,瞥見櫃台上的公用電話,一個奇怪的念頭忽然從他心裏冒了出來,緊接著,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向著電話機走了過去。
提起話筒,摁過一組熟悉的號碼,不久,他聽見,話筒裏飄出他熟悉極了的聲音:“喂,你好,找誰啊?”
他喘了一口氣,忽然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外鄉人的生硬語氣說:“他在家嗎?今晚我能來嗎?”
他在等電話被扣上,或者是一句凶狠的臭罵。
但是沒有!他聽見,話筒裏那個熟悉的聲音說:“他出差了,今晚你來吧。”
他感覺自己周身的血液一下湧了上來,他的臉“騰”地一下漲紅了,可是,他的心卻像夜晚的大街一樣,忽然冰冷得寒風刺骨。
出了店,一個人提著行李在大街上徘徊了很久,最終,他還是決定打車回家!
對,回家!哪怕它現在已不是屬於他的家!
車停在樓下,望著樓上窗戶裏透射出的熟悉的燈光,淚水忽然一下蒙住了他的雙眼。
他提著行李踉踉蹌蹌上了樓。
站在了家門口,他顫抖著手終於摁響了門鈴。
他能想象到,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會是多麼屈辱、尷尬的一幕!
門開了,一束明亮的燈光落在了他身上,緊接著,他聽見,女兒“媽媽媽媽,爸爸回來了”一迭聲歡天喜地高叫著向著廚房跑了過去。他看見,餐廳飯桌上擺滿了豐盛的晚餐。
不久,他聽見,妻子邊拉廚房的玻璃門,邊咯咯笑著對女兒說:“你爸爸現在也懂得幽默了,回來就回來唄,還在電話裏‘他在家嗎?今晚我能來嗎’呢,他的聲音就是再變,他說一個字,我都聽得清!”
他感覺,自己胸口忽然一下潮潮的、暖暖的。
當然,當然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因為客廳裏燈光和暖氣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