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銑無可奈何,他沒辦法解釋:大隋朝這條船,雖然現在看著還巍峨無比,但是還有十幾年就要日薄西山了。他不想在船沉的時候,依然在朝廷中樞身居高位,被綁得喘不過氣,最後被隋煬帝這個晚年坑隊友巨神拖死。
而正是這種考慮,是蕭銑如今在官場上暮氣沉沉的重要原因,拉攏楊約之後,他再也沒有主動介入到那些肮髒的事情裏。這些軌跡隻要有人用心觀察,都是不難看出來的,而義成公主此刻這麼流利地說出口了,可見她自從上次告別之後,是留心查詢了蕭銑的經曆的。
“看你從雕版印刷,到結好楊少卿,再到將作監主簿任上助宇文愷厘清多年積弊,再到弄出自鳴琴為二哥邀買名聲,這些本事,學跨數門,都不是數年之功苦學可以得到的才能。可是你為什麼每一個方麵的功業,都如同驚鴻一瞥一般,隨後便將此才能棄如敝屣,不再尋求這方麵的功業?難道大隋便不值得你效忠麼?還是說你心中依然心懷故梁?聖上當年在清平幹濟科舉業中,赦你出身,看來還真是赦錯了。”
一連串的追問,蕭銑大感招架不住,連楊潔穎都開始用狐疑地目光看著表哥,她的心思聰穎不在楊雪艾之下,此前不過是被愛慕蒙蔽了眼睛,所以沒注意到蕭銑的明哲保身罷了。
蕭銑深深後悔今天真的是來錯了,怎得會遇到一個如此難纏的女人呢?而且兩人此前明明才一麵之緣,談不上深交,這個義成公主怎麼會這麼在意地搜集了自己這麼多情報,難道真是一個窺隱癖不成。想到這兒,楊雪艾那半透視的繚綾坎肩與裏麵的湖絲抹胸貌似都沒那麼誘惑了,反而讓蕭銑有一陣心煩意亂的感覺。
“下官隻不過是早年顛沛流離,身世坎坷,所以時間久了,成了驚弓之鳥罷了。然而大隋英才濟濟,我沒做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做,公主也沒必要盯著下官一介從七品下的芝麻綠豆不放吧。”
“是嗎,那你就不怕讓小穎失望,她可是一個一切以她父王大業為重的人,要是她知道了自己未來的夫君這般不上進,不願為君分憂……”
“義成公主!請你自重,下官今日隻是本著君子之交來祝賀你獲得封號,並且提前為你送行,有些事情,還請不要做的太過。剛才的言語,我可以理解為你因為自己就要被送去突厥了,雖然是你自找的,但是仍然心有不甘,所以見不得穎妹過得比你好,不經意間便想離間中傷。”
蕭銑一邊就想拉起楊潔穎離開,他深怕再說下去,楊潔穎都被這個怨念的女人洗腦洗壞了,那可就慘了。事到如今,他有點兒相信這個義成公主對大隋那種變態的絕對忠心了。曆史上她做了十幾年突厥可敦,但是隋煬帝在雁門被圍的時候,她依然冒險背叛突厥幫助隋煬帝突圍。到了隋煬帝被殺後,義成公主猶然不死心,接了蕭皇後和剩餘的隋朝宗室去突厥,立為隋王,而且此後為了隋室的利益不惜屢屢挑唆突厥伐唐。
可見,在義成公主眼中,楊隋的利益是高於一切的,甚至高於胡漢之別,高於民族主義。確信了這一點之後,再被這樣的女人纏上,實在不是什麼痛快的事情。
蕭銑剛才那一番言語說出之後,義成公主果然再也不能保持一開始那種居高臨下雲淡風輕的姿態了。這就好比一個端著架子裝優雅的貓被踩了尾巴炸毛一樣。
“你說什麼?我嫉妒小穎?啐,我……你要真是那樣的人,小穎又有什麼好值得我嫉妒的?我才不稀罕嫁一個不肯心無雜念為國盡忠之人呢。我不過是見小穎與我同病相憐,不忍她所托非人才出言勸你,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用心險惡……”
楊潔穎見小姑情緒不太穩定,也忍不住勸說蕭銑道:“表哥!你恰才是不是說得有些過了,小姑也是好心勸你。”當然,她這般說倒不是覺得蕭銑便真個錯了,而是覺得蕭銑的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比小姑好得多。
蕭銑當然也可以看出表妹的心思,當下大度淡然地微微一笑,捋了一下表妹鬢邊秀發,什麼也不反駁。可是這種情態看在義成公主眼中,卻是赤裸裸的挑釁。
“嗬嗬……哈哈……嗚嗚嗚嗚……”義成公主一開始還想裝作無所謂,和蕭銑比淡定,但是沒幾秒鍾便恢複到一種純發自然的不知該哭該笑的窘態,“為什麼,為什麼肯為大隋盡忠效死的忠義之士如此之少,居然連為一個弱女子分擔的都找不到。”
義成公主自顧自抽泣了一會兒,把茶盤一下子掃到了一旁,也不顧數盞青瓷破碎得稀裏嘩啦。一揮手讓胡姬阿米娜撤茶換酒。須臾,新豐酒和西域葡萄酒都端了上來,而楊潔穎見小姑姑痛哭失態,猶然少不得在一旁盡心安慰。這一刻,蕭銑倒不好說什麼了。
“小穎,你可知道小姑心中好苦。自小到大,縱然在京師,又有什麼朋友呢。隻有四姐對我最好,但是她已經被突厥狗害了。聽說我此番是主動請纓被陛下冊封為義成公主以備和親,在京師的其餘宗室居然隻有你們來探望我,其餘人竟然都以為我圖的不過是一個公主封號,不過是如王昭君一般圖的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