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似夢(六)(1 / 2)

趴在後殿的一個小山坡上,高度正可以看見廚房與前廳裏忙碌來去的狐族人們,為著準備招待各路仙家的豐盛吃食而穿梭不停。

許久,夏令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那狐君真真是美啊。”

“唉——”我也不由跟著歎氣,“美吧?”

“嗯,美。”夏令再歎一口氣,“我以為你已經足夠獨步天下了,誰曾料想到,還能有人美至這個地步,唉——”

“我就說狐仙更好吧,看你還敢提鮫人!”我忽然想起我與夏令最喜歡下的棋,便坐起來很得意地說。

誰知道她卻對鮫人如此死忠,縱是被熾月的絕世容貌驚服至此,仍要跳起來維護她一貫以來的向往,“誰說的!長得美就好嗎?長得美就會鬼混,就會招蜂引蝶,就浪蕩不定不能托付,曉不曉得!所以說到底,還是鮫人好,就是好!”

“哼,”我對夏令這種態度相當哧之以鼻,認為她不過是被現實挫到了而負隅頑抗,“你不說原也認為我美嘛,你這麼說的意思是,原也認定我會招蜂引蝶浪蕩不定咯!”

“你?”夏令相當不拿我當主子,一臉鄙夷地指著我笑道,“哈哈——我看你連男人與女人有何不同都還分不清楚,你知道什麼是浪蕩嗎?”

“呃,”真討厭啊,夏令了解我如同我自己,“是啊,我都不知道我喜歡女人啊……”接著夏令的話,我複又挫敗地倒在草地上。

“什麼!”夏令跳起來,“喜歡!你說的喜歡,不是指那狐君吧!”

“唔……”我痛苦地搓了搓眼睛,抵擋來自頭頂的陽光,“我正糾結著是不是……”

“嗷!不可以!”夏令嚎了一聲,撲過來搖我。

被夏令的身子壓得我悶哼一聲,死妮子,我不在這段時間好吃好睡了嘛,這麼沉。我鬆開指縫看著身上這個鵝黃色的人影,“為什麼?”

“我從未聽過關於狐仙的情愛有完美的結局,更何況,那狐君太美了,美得太不真實,你怎麼可以跟這樣一個不安全的人在一起呢,不可以!”

“什麼嘛……”完全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嘛,我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裏……

“更何況,狐仙哪有鮫人好,你要嫁,也隻能嫁鮫人,鮫!人!”夏令一字一頓地再次申明她的內心所崇。

“你……”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頓覺白養了夏令這麼多年,完全沒把我說的放在心上,狐仙不好,難道那從未見過麵的鮫人又能好?愁死我了……

相當的話不投機,我便不理夏令,隻呆呆地趴在草地上,毫無目的地盯著山坡下的人們,腦子也靜止了。不知不覺天便黑了下來,夏令伸手推推我,道:“好餓。”

“那你回去吃罷,你也同我住一個院子好了。”我伸手招了伺官來,打發夏令回去,我不想吃,也還懶得動,便欠了欠身,繼續趴著。

眼前便掠過一幕幕影像。娘親歸隱前,對我很是不放心,然已經守到我成人,繼續留下來,對娘親已然是個負擔,她為我操心得太久。娘親說,月兒,你要曆的劫,是你的命數,縱是娘親再不忍,也沒法替你受。你若擔得,便過去了,若擔不得,也隻能看天命了。在你身上種下的神咒,便代替娘親護著你,月兒,我的月兒……

“娘親!”好想拉住娘親的手,讓她像以前一樣既無奈我的胡鬧,又寵容著不忍責怪,有娘親在,那麼安心,沒有解決不了的煩惱。我驚呼著猛然睜開眼,才發現原來打了瞌睡,眼角洇潤著,伸手一拭,手指便抹上幾絲水漬。

“唉——”我不由得歎了口氣,想我一介冰川神袛,尊在四海八荒之上,原是那樣逍遙自在而無有拘束,竟然今日煩擾至此,還夢見了娘親的叮囑。此時想起娘親的話,莫不是說熾月竟會是我的命中劫數?

這時耳邊傳來旖旎的絲竹之聲,循聲望去,便見後殿的養心閣已然燈火通明,人影浮動,時高時低的歡聲笑語如海浪般起伏。那是熾月的消遣之地,如沒有急於處理的事情,大多數的夜裏,她便沉浸於此,聽歌賞舞,喝著花酒,縱著性情。深夜裏她回到院裏休息,便多是放鬆了心情喝足了酒,從養心閣緩緩而歸。有時候,她也叫人扶著回來,那便肯定是當日裏有著讓她心情極為愉悅的事情發生,又或者是從哪路仙家裏搞到了絕好的藏酒,再合著狐殿裏不流外界的精妙歌舞與絲樂,熾月時時徜徉在最極致的享受之中。所以宇內關於狐族最會流連風月享受的傳說,也並不是純屬捏造的,他們確實有著縱情的氣魄和無可比擬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