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完全說不出話,我從來不知道發生在熾月身上的這些事,驕傲如他,即便是橫亙於我們之間的隔閡已冰雪消融,他也不會同我言語半字,在我眼前,他似乎從來沒有變,仍然是當初那個光華豔絕,風姿冠宇的狐君,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
“那時你瞧見哥哥躺在別人懷裏,那些人,是我另外的姐姐們,一母所生,我們從小便這樣相處,這個,你不會現在還不清楚吧?”綠漪忽地想到什麼,轉過頭來問我。
“當時年輕衝動,叫豬油蒙了心,沒有耐得性子問清楚,後來很快便想到了,畢竟那樣的神情眉目,除了赤靈狐君的血親,還有誰能擁有呢?隻是那時性子固執偏激,縱是知道了,也仍然沒有辦法原諒自己,沒有台階下,縱然也有過後悔,卻終究擱置了。”我苦笑著搖頭,誰的少年不愚蠢,不衝動,不做出些悔不當初的事來,都枉然活過這一遭。
“是呢,冰雪如你,又怎會想不通,所以愛哥哥的心意,卻更是不可能了。我方才還抱著一絲絲傻乎乎的希翼,希望你仍然被蒙在鼓裏,我這麼一說,你恍然大悟起來,然後誤會消除,你和哥哥又歡樂團聚。嗬嗬,我真是好笑。”綠漪輕輕笑出聲,嘲弄自己。
“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不止昨夜。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心裏就覺得不一樣了,你看哥哥的眼神,你的氣息,你的一切,都同以往不一樣了。那時候我便知道,也許哥哥做錯了,一萬年前就做錯了。不是錯在救你來得晚,而是錯在當時太心疼你,怕再次傷害你而放你回去。我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錯過,就不會再重來。很多事情,隻有一次機會,失之交臂,便失之終身。”
“小十三兒……”我被綠漪的話,一波又一波地震住。
“你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綠漪眼睛很亮,卻又很模糊,有一層看不透的薄霧籠罩其上,“因為我經曆過啊。從裴如意的眼睛裏,我見過那種雖然不舍,卻已經放棄的眼神。”
“我何嚐不知道幽樸的好,我隻是需要一段時間療傷。可是後來我幡然醒悟,大傷已去,所以我選擇了幽樸,你看我現在,難道不比從前好麼?”綠漪眼睛更亮了,笑起來。
“裴如意,你還記得?!”瞬間,一個閃電劈進我心間,綠漪的事不是熾月下了藥麼。
“嗬嗬,嫂嫂,那晚哥哥又回到我房間,我便知道他要做什麼。哥哥有能耐,我卻也不是傻的,我早早喝了自己的血,所以盛世合歡能讓春藥的藥性發作,不曾有卻沒有抹去我的記憶。哥哥對不曾有動了手腳,我是知道的,從小跟在他身邊,我還能不了解他麼。之所以後來不再提,是覺得既然選擇了新生活,便同過去徹底一刀兩斷吧。”這個我一直覺得乍乍呼呼,心無城府而單經純明媚,卻不意是如此銳利善感,心靈通透的姑娘笑嘻嘻地湊近我身旁,皺著眉頭道,“而且,不能拂了哥哥的麵子,他要是知道沒藥倒我,還不得臉臭死啊。”
“啊,你個小丫頭片子……”我還是忍不住吃驚,拿額頭輕輕地同她碰了碰,便不再言語。心裏的惆悵,如同遇暖的雪水,怎麼也止不住了。熾月的深情,如同驚濤駭浪,從來燦爛如金,昭示天下,卻在我完全沒有能力承受的時候襲來,使我倉惶而逃,卻再也回不來了。這段深情,我是要辜負了,且怕此生再無相同的情意回報。我的心被一把生了鏽的鈍刀刮著,一層一層地向深裏疼去。我埋首於膝間,淚水順著裙子,洇了下來。
“唉——”綠漪又歎息了一聲,伸手將我摟住。
解藥煉好,就著綠漪遞過來的一杯清水,我便服用了下去。藥入腹中,頓時便覺有兩股相衝的氣息相撞在一起,漸漸自丹田向周身散開,一陣熱意湧上心頭,再經由喉頭,湧上頭頂。眼前瞬時有些發蒙。
我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視線清明起來,卻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看見玄珀站在眼前,一張俊美的臉上,眸子燦若晨星,笑意盈盈地向我伸出手,說道,“月兒,過來。”
我一愣,正想開口問道,卻忽然被玄珀身邊多出的一道人影奪去視線。
花雨鶯公主點絳嬌笑如花,一雙雪白柔荑握著玄珀的手臂,嬌聲笑道,“二皇子殿下,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歡她,我們走吧,走吧……”
玄珀猶豫了一下,便也衝著她笑道,“這也叫你瞧出來了,真是鬼靈精……”便隨著點絳的拉扯,向後散去消失了。
還未等我出聲,熾月便又出現了,美得不真實的雪白臉龐上,一滴血淚從眼角滴下,眼神絕決而支離破碎,壓抑著問道:“月兒,你真的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