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之前的那身衣裝,袖口處還沾染著一絲血跡,刑如意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還是他的。可當他將手中的東西拿出來,並且露出自己的手腕時,刑如意看到了那纏繞一圈的白色棉紗。
“是血液嗎?”刑如意忽的笑了:“莫須有啊莫須有,你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這具身體在我入住之後,它的筋骨與血脈也都變成了我刑如意的吧?而你,常大哥,你刺我的那一劍,是想將你李家的血脈——哦,不!應該說是你從她身上承繼來的血脈注入到我的身體裏,好讓你的祖母,這個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女皇帝在奪取我的身體之後,能安然無恙,舒展自如。你用來刺我的那把刀,也一定不是俗物。可惜啊,他莫須有還是算漏了。女皇沒有了九尾狐的元神,也隻是一個凡人,而凡人與凡人孕育出來的孩子,其血脈可能承繼母族,也可能承繼父族。
常大哥的父親,應該就是承襲了母族的血脈吧?你呢,又恰好承繼了你父族的血脈,所以在莫須有的眼中,必定是個極佳的選擇。可惜,你終究隻是女皇的孫子,這隔代的血怕是更難用了些吧?”
“這些,的確是我之前所沒有想到的。不過不要緊,隻需要小小的補救一下就可以了。”莫須有伸手比了一下,然後問常泰道:“東西可拿來了?”
常泰點頭:“拿來了!”
常泰自懷中掏出一個東西來。
刑如意隻瞧了一眼,便又笑了出來:“羊脂玉淨瓶?莫須有你不會是去紫竹林偷的吧?”
“小如意你可真會開玩笑。”莫須有笑著,將手伸向了常泰:“時候差不多了,你也去做準備吧。”
常泰猶豫了一下。然後,在他抬頭迎向莫須有的眼睛時,他做出了一個動作,一個讓莫須有都沒有預想到的動作。他,竟然將手中的羊脂玉淨瓶狠狠的摔到了地上。這個看似法寶的東西,落地成塵,就那麼當著莫須有、常泰以及女皇的麵消失無蹤了。
“李隆基,你想要做什麼!”莫須有怒了,他瞬間握住了常泰的脖頸:“你後悔了?是舍不得刑如意呢,還是舍不得你自個兒的性命?你別忘了,你的父王與母後可都還在等著你。”
“等著我?我還回得去嗎?師傅當初選擇我,並且讓我將自己的血滴進如意的身體裏,難道不是打定了主意讓我為祖母犧牲的嗎?”
“身為主上的後人,你難道不該替父盡孝嗎?”
莫須有的眼神也隨即變得冰冷起來。
“所謂母慈子孝。孫兒想鬥膽問祖母您一句,您覺得自己是個慈祥的母親嗎?凡人之母,尚且知道護犢。更有為人母者,替子受難。可祖母您呢?你為了複活祖父,不僅殺害了眾多無辜之人,連您的親生孩子您都不肯放過。祖母如此,孫兒又當如何?”
常泰語畢,又轉向莫須有:“師傅不是想殺我嗎?請吧!”
“須有!”女皇終於開了口,聲音裏帶著極度的疲憊:“放了隆基。”
“主上——”
“放了他吧。他說的沒錯,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祖母。他不愛我,不願意為我犧牲,這沒有錯。因為愛是相互的。我沒有給過他祖母應有的寵愛,反而讓他因為我自小就擔驚受怕,跟著父母顛沛流離,心驚膽戰,他有理由怨恨我,更有理由指責我,背叛我。”
“主上——”
女皇擺了擺手,鬆開了手中的龍頭權杖,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我曾以為我是這天地之間最偉大的女人。我可以為了我的愛情,為了我心愛的男子,舍棄千萬年的修為,可以在苦寒之地堅守著自己的心意。可是直到方才,我忽然意識到,我不是這天地間最偉大的女人,而是最自私、最冷酷、最無情的女人。”
“主上——”
“須有,放棄吧!天意如此,你與我都已盡力了。你瞧瞧她,長得多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啊。可她卻不是我,她既不是當年那個在青丘山峰之間跳躍著的白狐狸,也不是當年初入宮城時與晉王嬌羞以對的武媚娘。她叫刑如意,她愛著的那個人,是我青丘九尾一族在這天地間留下的最後一個人。”
“主上——”
“不用再勸我了。我想明白了。就算你我勉強奪了她的元神,拿了她的身體,我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了。同樣的,就算複活了皇上,那個讓我深愛兩世的男人……那時的他,也還是他嗎?須有啊,我累了,我想好好的歇一歇了。至於你,被我拖累了這麼久,也該自由了。”
女皇說著,微微的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她問刑如意:“你愛你的狐狸嗎?隻問今生,不問來世。”
刑如意點了點頭。
女皇寬慰的笑了。
“這就好!這就好!我總歸還是給這人間留下了一對兒相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