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柏蒼翠,綠竹漪漪。
鍾靈毓秀的蜀中象耳山下有個渡口,名曰漫坡渡,經年下來聚集了不少人家,漸成一頗具規模的小鎮。
鎮上有一戶人家姓李,男主人名喚李客,五年前從西域碎葉遷居此間,鄉人客氣稱之為李郎君。
李家在渡邊蓋起了一院房舍,四周遍植桃李花木,院中還特意挖了一方蓮池,種起了蓮花。
鄉鄰多有議論,或曰李家經商,家資豐厚,自可大興土木;亦有人言李家乃書香門第,賞蓮乃風雅之事。
隔著籬牆,鄉人時常看到李郎君抱著他家年幼的兒子站在池邊賞蓮,麵帶微笑,眼中多有期許。
就這樣,蓮花開,蓮蓬出,蓮葉殘,蓮子熟,周而複始,數年時間一晃而過。
又是一年春來到,綠柳抽芽,桃李開花,嫩綠的小蓮葉剛剛冒出水麵,蓮葉上滾著幾滴透亮的水珠。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清風徐徐,蓮池碧水蕩漾,波光粼粼。隨風而動的蓮葉旁幾尾鯉魚遊動,相戲碧波之間。
李郎君站在蓮池邊,仿佛在期待滿池蓮花清香四溢,抑或是秋風四起,蓮蓬子熟。然而更多時候,目光則落在池邊一個五歲稚齡男童身上。
男童長的眉清目秀,機靈可愛,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個不停,但凡有人瞧見,嘴角總是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然後無人注意時,那雙充滿童真的眼睛便陡然變得深沉,稚嫩小臉上全然一副少年老成模樣,滿懷惆悵。
時至今日,他仍在後悔,後悔那晚不該輕信他人,以至酩酊大醉,更不該站在二十樓的陽台上……
否則就不會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成為一個稚齡幼童。
二十五歲莫名變成五歲,是一件很蛋疼的事情,不過好在已經不用穿開襠褲了,否則真會有自掛東南枝的衝動。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四五年了,眼觀耳聽倒也了解到不少信息。大約像是在古代唐朝,而今的父親名叫李客,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四年前帶幼子從西域碎葉歸來。
途徑昆侖山時,仿佛遭遇了什麼意外,幼子昏睡數日,待醒來時內裏已被自己李代桃僵,隨後便在風景秀麗的蜀中重溫了四載童年樂趣。
“六甲納音歌,吾兒可能背誦?”稚童正在感慨滄海桑田,人生無常時,身後響起了“父親”李郎君的呼喊。
“能!”稚童聲音清脆,當即背誦道:“甲子乙醜海中金
,丙寅丁卯爐中火,戊辰己巳大林木……”
李郎君詳細詢問,稚童總能將天幹地支,六十甲子次序組合說的頭頭是道;五音十二律記得清清楚楚,毫不錯亂。
“很好,吾兒果然天資聰穎。”李郎君輕輕點頭,欣慰道:“記住了天幹地支,為父再教你五行八卦……”
“你呀!”李郎君話音落地,院中走出一位年輕婦人,埋怨道:“吾兒是聰明,可你卻整天教他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莫要再做那修仙求道之夢;與其誦讀六甲,還不如讓他讀些《子虛賦》那樣的文章……”
“娘,《子虛賦》我記得……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使子虛使於齊,王悉發車騎,與使者出田。田罷,子虛過奼烏有先生,亡是公在焉……”
稚童口中滔滔不絕背誦起前漢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心中卻疑惑重重,而今是唐朝大抵應該沒錯,卻又透著許多古怪。
自四歲讀書識字起,父親並不教授儒家典籍,道德文章,首先學的竟是天幹地支,接下來大概就要學五行八卦了,目的則是為修仙問道做準備。
修仙?
稚童心中一笑,不禁懷疑父親是否白日做夢。但聽的次數多了,加之聽人說起深山中有妖魔鬼怪出沒,稚童心裏便有些動搖了,莫非這真是個神魔仙道,光怪陸離的世界?
那邊年輕婦人笑道:“看吧,吾兒多聰慧,而今太平盛世,朝廷重才學,吾兒好好讀書,將來去都中長安,準能考個進士回來。”
“進士固然好,但若得入仙道……你可知皇室親貴,才子名士修道求仙者甚多,頗有所成朝廷便奉為上賓,比進士不知風光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