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安排完這些事情，悄悄地離開玉英他們的房間，才來到前廳，她的腿一軟，幾乎就要灘坐在地上，幸虧前廳到處都擺放著椅子，她堅持著就近坐下，然後就靜靜地坐著，讓傷心的閘門打開，任淚水就那樣滾滾地向外流淌。
運來和福來看著此時的方家，哪裏還有做飯的主人，運來隻得對福來吩咐道：“我們從店子裏帶來的錢還有一些，可以到路上買點東西填肚子。我們這就動身，我去城裏，你去接誌敏吧。”
“走吧，都怪我們害了四叔。”福來哭泣著表示同意。
這時的秀梅也像失去了靈魂，運來他們出門她好像沒有一點反應。
天漸漸黑下來了，玉英房裏，沒人想起來點上燈。誌明帶著這些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哭了爹又哭娘，哭了娘又哭爹，總是幻想著他們突然坐起來，和以前一樣溫柔地說話。誌明哭著喊道：“爹！您這一生為了我們這些幾女們，你沒過過一天你自己的日子，為了家裏的這點生意，您受過多少委屈，為了方家所有的親人，您心裏載著多少說不出了苦，可是你從來都不願意把您的這些痛說出來，您對我比對您自己的兒女還關心體貼，隻有一點危險您總是擋在我的麵前，生怕我受到一點點傷害，可是，我這做兒子的沒多大能力，越是您困難的時候就越是您的牽掛。以前還有大哥幫著您，可如今大哥也是風中的蠟燭，時常要您為他遮風擋雨……。”
還不到十一歲的誌虹卻爬在玉英的身上哭泣著喊道：“媽，你和爹是怎麼啦，你們怎麼丟下我們不管了，我還想和二姐一樣出去讀書呢，你們要是死了，我和誌超怎麼辦啊。媽！您醒過來吧，快點醒過來，我們都還沒吃飯呢，您做好了飯爹就會起來吃飯。”
十五歲的誌達已經是個半大的小夥子了，他聽妹妹說要母親起來做飯，他邊哭邊向她解釋道：“誌虹，你怎麼這麼不懂事，爹要是不活過來，媽也會傷心死的，她現在怎麼去做飯啦，你就要她醒過來陪著爹吧，讓爹也醒過來，隻有這樣，我們一家才能和從前一樣好好地過下去。”
聽著哥哥的解釋，誌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哭得卻更加傷心了，那淚水就像掘堤的洪水，順著鼻子，和著鼻涕彙到一起，越過嘴唇不住地掉到胸前的衣服上。
誌超此刻卻還記著父親的承諾，他反複哭道：“爹！你答應送我和永春到漢口讀書，你要是死了、還能送我們去讀書嗎？”
誌明借著蒙朧的暮色餘光，伸手幫誌超抹去臉上的淚水，顫抖著聲音說：“誌超，別說爹死了，他會活過來的，他怎麼會舍得離開我們，他要掙錢養活我們，要送你讀書，要等三哥回來，爹已經七年沒見到你三哥了，他心裏一定很想他。”
“我沒見過三哥，我一點都不想他，三哥他怎麼老是不回來，爹這麼想他，他不想爹嗎？”
誌明哭泣著解釋道：“三哥也想爹啊，也好想回這個家，他還好想娶老婆，更想回來看看誌超長成什麼樣了，可是他不能回來，他是英雄，是爹陪養出來的英雄，他有比回家更大的事情要做。”誌明說到這裏，他的心一陣絞痛，他預感到三弟也許再也回不了這個家了。想到這裏，他再定睛地看著方平的臉，看著看著，他不由得把頭埋在方平的枕邊大哭起來。旁邊的弟弟妹妹見二哥哭得那麼傷心，他們也更加放聲大哭。
夜，漆黑一遍，若大的屋子沒有一點亮光，門全都趟開著，淒厲的哭聲從黑暗中傳出來。
唐懷踉蹌著急步向方家趕來，天賜提著個燈籠在後麵追趕著。當他們進了前廳，見秀梅仍然一個人端端地坐在那裏流淚，唐懷一進門她就連忙跪下放聲大哭，那痛切心肺的呼喊、就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直聽得人心如刀割，腳手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