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話我不置可否,很快我們就分手了,從此再也沒見過他,至於他的下落,我也一無所知。我呢,因為口袋裏還有一點錢,便從陸路到了倫敦。一路上,甚至到了倫敦後,我內心都一直在鬥爭,不知道該選擇什麼樣的人生之路,是回家過平穩的日子呢,還是去航海,與風浪搏擊?
一想到回家,羞恥之心使我念頭頓消。我立刻想到街坊們會怎麼譏諷我,我自己也將不僅羞見父母,也羞見他人。自此以後,我就時常注意到,一般人,尤其是青年人對待理性的態度:他們不以犯罪為恥,反以悔罪為恥;不以自己的愚蠢行徑為恥,反以改過自新為恥。他們不知隻有知錯就改的人才是明智的人。
帶著這種矛盾的心情,我過了好幾天,不知何去何從,如何是好。然而我又極不願意回家。這樣過了些日子,對災禍的記憶漸漸淡忘了,僅有的一點回家的念頭也隨之消失殆盡,最後,我竟把回家的念頭完全拋在了腦後,準備再去航海。
曾促使我離家出走、想入非非、一心想發財、置一切忠告於不顧、不聽父親的懇求和命令的那股邪氣,現在又重新回到我身上,不管它是什麼樣的邪氣,它終究使我選擇了最不幸的行當。我登上了一艘開往非洲海岸的船,用水手們的行話來說,我們開始了到幾內亞的航行。
在我經曆的各種冒險中,我最大的不幸就是沒有以水手的身份去搭船。如果那樣的話,我的工作雖然比平常苦一點,但可以學到一些操作前桅的技術,了解一些職責,即使當不了船長,至少也可以當個大副什麼的。但是命裏注定我總是選擇最壞的。這次也不例外。由於口袋裏有幾個錢,身上又穿著好衣服,我就像往常一樣以一個紳士的身份去搭船。所以船上的事務,我既不知道,也不會做。
運氣的是,我在倫敦居然遇到了好人。對於我這樣放蕩不羈的年輕人,這實在是不常有的事。對這種人,魔鬼一般總是早早地設下陷阱等著他們去鑽,但是這一次對我卻不然。一開始我就結識了一個到過幾內亞海岸的船長,他在那邊生意做得很好,決定再去一次。他對我的談話很感興趣,因為那時我的談吐也許還不怎麼令人討厭。他聽我說要到外麵見見世麵,就對我說,如果我想和他一塊兒去,可以讓我免費乘船。我可以陪著他,和他一塊兒進餐。如果我能帶一點貨,那就再好不過了,說不定還可以賺點錢。
我接受了他的建議,並很快和這位船長成了莫逆之交。船長為人真誠樸實。於是我便帶了一點貨,上了他的船。由於這位船長朋友的正直無私,我賺了不少錢。因為我按照船長說的帶了一批玩具和其它一些小玩意兒,大約值四十英鎊。這些錢是靠幾位親戚的幫助籌劃來的。我寫信給他們,他們肯定又告訴了我的父母,我相信這些錢是從我父母那裏弄來的,作為我第一次出門的本錢。
可以說這是我所有冒險中惟一一次成功的航行。這多虧了那位船長朋友正直無私的幫助。同時,在他的指導下,我還學會了些數學知識和航海規則,學會了記航海日誌和觀測天文。總之,我學會了一個水手應會的技能。他很樂意教,我也很樂意學。簡單地說,這次航行使我既學會了航海又學會了經商。這次航行,我帶回了五磅九盎司金沙。回倫敦後,我用它換了差不多三百英鎊。這次的成功使我躊躇滿誌,因而也完全斷送了我的一生。
不過就是在這次航行中,我也有不幸的事。尤其是由於我們做生意都是在非洲西海岸一帶,從北緯十五度一直到赤道,這一帶氣候非常炎熱,我不斷地生病、發燒。
現在我已成了一個專做幾內亞生意的商人。不幸的是我的那位朋友回國後不久便去世了。他船上的大副當了船長。我決心沿著這條航線再走一趟,於是便再次上了這艘船。然而這次航行則可能是有史以來最不幸的。這次我雖然隻帶了一百英鎊的貨物,把其餘的二百英鎊都存在了我那位正直朋友的寡婦那裏,但是,這次航行,我卻屢遭劫難。第一劫:我們的船正向加那利群島駛去的時候,或者說正航行於這些群島和非洲海岸之間的時候,一天拂曉,突然有一隻從薩累來的土耳其海盜船扯滿了帆,從後麵追了過來。起初我們也扯滿帆,指望逃脫。後來發現海盜船越追越近,再過幾小時就要追上我們了,我們隻好準備戰鬥,我們船上隻有十二門炮,而海盜船卻有十八門。到了下午三點,我們終於被追上了。它本想衝擊我們的船尾,結果卻橫衝到我們的後舷上,於是我們把八門炮搬到這一邊,一齊開火。海盜船一麵還擊,一麵向後退,他們船上的二百來人也一齊用槍向我們射擊。我們的人都隱蔽得很好,無一傷亡。海盜船準備向我們發動第二次進攻,我們也準備全力迎敵,可是這一次它從另一麵的後舷攻過來,結果有六十來個人跳上我們的甲板,衝著我們的桅索等船具一頓亂砍。我們用火槍、短矛、炸藥等武器反擊,兩次擊退了他們。我現在不忍再細說這段悲慘的經曆,總之,最後我們的船失去了戰鬥力,死三人,傷八人,隻好投降。我們全被擄到了薩累,那裏是摩爾人的一個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