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睜眼。
趙信完好無損地保持著防禦姿勢站立在原地,一層淡淡藍色光芒從他身體上褪去,隻有他微微發抖的雙手暴露他在剛才一刻的恐懼。
那是一種極限接近死亡的體驗,那一把巨斧高踞他頭頂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直到現在,他還仿佛能感覺到那一把血色滿布的巨斧撕裂空間,如切菜一般斬開自己身體,鮮血和內髒噴湧而出,他的手還剛剛握緊長槍,而劇痛在數息之後傳來的幻覺。
那一擊是死神的一擊,早已超脫了人類應該達到的高度。
雨繼續落下,碩大的雨點砸落在德萊厄斯那張不敢置信的臉上,他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把巨斧,竟然……失敗了。
這一招從未失手的,超越鬼神的一擊竟然……失敗了。
德萊厄斯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雨水浸透了他的盔甲侵蝕著他心口的傷,開始錐心般絞痛,他忍不住開始吐血,嘴巴含混著血嘶啞地低吼出了一句:“怎麼……可能啊……”
他無力地半跪在地上,手死死撐著他摯愛的巨斧,眼神空洞地看著趙信,這一刻他是真的筋疲力盡了。
趙信仍然擺著那個防禦姿勢,事實上他已經不可能再動一動,從那一擊驚天的斬擊下活了下來以後,他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現在他還能在雨裏站著不倒已經是最後的堅持了。
於是兩個耗盡了最後一絲戰力的男人就這樣在大雨裏對視,天空中有暗紅色的淚光不時閃過,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德萊厄斯才問道:“為什麼?”他的聲音極度幹澀,像是一個快要渴死的旅人在找尋著最後的水源。
趙信沒有回答他,隻是看向了漆黑的遠處。
然後,有腳步聲從遠處響起。一個人踏著雨從黑夜裏走了出來。
腳步輕而接近無聲。是個女人,一個身經百戰的女人。德萊厄斯憑借出色的戰鬥意識判斷出了來的人的大概身份,因為他無法捕捉到對方具體的方位,而那種像是貓兒一樣的踏地聲,隻有女人才能做到。
而且,應該是個漂亮的女人。德萊厄斯最後想。
女人的腳最先出現在德萊厄斯低垂的眼裏,是一雙軍靴,款式是諾克薩斯很多年前征伐艾歐尼亞時期的。他的瞳孔瞬間收緊,一個諾克薩斯的女軍人,可怕的阻擋技,他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一個可怕的名字,這個名字曾經一度是他所尊敬甚至崇拜的。直到她背叛諾克薩斯而去。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那個在他孩子時代留下深刻影響的女人叫做希維爾,當然很多人習慣叫她做“戰爭女神”,瓦羅蘭大陸最強的雇傭兵,瓦羅蘭最富有的女人,諾克薩斯曾經的軍魂,那時她還叫做“諾克薩斯的戰爭女神”。
戰爭女神踢了踢她軍靴上沾上的一點汙泥,似乎極度愛惜這雙鞋子。
“連祖國都丟棄的人,卻愛惜著一雙過氣的鞋子,不覺得太虛偽了嗎?”德萊厄斯的胸腔裏沒有理由地充滿了怒氣,這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所以說諾克薩斯已經死了,現在的諾克薩斯人根本不理解什麼才是真正的諾克薩斯。”一直沒有開口的戰爭女神慢慢吐出了一句話,沒有一絲情緒,像是在陳述一個觀點。
她的聲音很好聽,有點像是楓葉落在地上的輕響,沙啞中帶著一絲磁性。
德萊厄斯抬起了頭,看向了這個大雨中的女人,這個曾經激勵自己很多年很多年的——偶像。
“你在胡說。”雨水從他冷厲的發梢滑進的他血紅色的眼睛裏,繼而落下,看起來像是在滴血一般,“你,隻是個叛徒,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蟲。”
德萊厄斯一字一字像是刀子般衝向希維爾,其實他平時並不算刻薄,但是這一刻無數的情緒衝刷著他的大腦,於是他說出了刀子般的話,隻希望眼前這個女人露出一絲羞愧,不,哪怕僅僅隻是一絲難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