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屋子,院裏空無一人,連個守更的婆子都沒有。
青莞深看蔣弘文一眼,後者敏銳察覺,道:“將六小姐擄來已是無奈之舉,若再將六小姐的身份泄露出去,豈不是弘文的罪過。“
青莞笑笑,算作回答。兩人走出院子,已有一頂小轎停在院門口。
蔣弘文親打轎簾,青莞趁機上轎。
轎子拐了幾個彎後,在蔣府後門停下,青莞下轎,上了馬車。令她驚訝的是,蔣弘文並未就此離去,而是親自駕車送她。
青莞悄悄掀起轎簾看了一眼,眼中閃過狐疑。
京城二霸,眠花宿枊,聚賭鬥毆,無所不為……與眼前這個清冷,知禮的男子顯得格格不入的。
如果她沒有料錯,此人同壽王一樣,屬於扮豬吃老虎。
那麼一個詩禮簪纓之族,書香世祿之家的男子,披著這樣一層不堪的外皮,用意何在?蔣家人知曉不知曉?
青莞麵色冷然,然一雙眼睛卻泄露出太多複雜情緒。
蔣弘文察覺六小姐正盯著他的背影看,心中哀歎一聲。
今日情急之下,漏出了太多的馬腳,以她的聰明必會覺察到什麼,看來得空了,還得跟亭林商議一下為好。
他想了想,道:“世上多了內宅佳人六小姐,卻少了個懸壺濟世的金神醫,六小姐甘心?”
這話問得極有深意。
青莞輕咳一聲道:“以你的意思,該當如何?”
蔣弘文見她不答反問,心中升起警覺。
自個和亭林兩人,將將與她打個平手,一對一,自己絕不是她的對手,別試探不成,反被人探了老底,還是消停些吧。老祖宗的病可得依仗她呢。
他嗬嗬幹笑兩聲,道:“我如何能知,不過是替天下的病人惋惜罷了。”
短短一問一答,青莞已知他十分謹慎,突然問道:“那日的水賊果然是水賊嗎?”
蔣弘文思了思道:“六小奶說是,那便是;六小姐說不是,那便不是。”
青莞如此聰慧之人,如何能聽不出這話中的深意。看來這些人並非真正水賊。
她捂嘴一笑:“堂堂王爺,逛個妓院被人毒殺,入個莊子被人追殺,連遊個船都有生命危險,明明身子康健,偏偏要……蔣公子,你說這世道是不是亂了?”
蔣弘文半句話都答不上來,苦笑著歎了一聲:“一言難盡啊!”
草草將事情掩蓋過去。
青莞摔了簾子閉目養神。既然問不出,那就無須刨根問底,主動權在她的手上,慢慢自然能摸清對方的底牌。
蔣弘文暗暗鬆出口氣。
不行了,撐不住了,這女子實在太聰明了,本來還想拖幾日,眼下看來拖不過去,壽王府這一趟,必是要走上一走的。
但願亭林不會怪我攪了他的好事。
青莞走進金府時,已是三更時分,一桌豐盛的菜,早已冷得透透,一眾人都站在屋簷下等著。
月娘猛的撲過去,把青莞摟在懷裏,左看右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青莞在月娘懷裏抬起臉,一一瞧去。錢福,陳平,銀燈,春泥……
青莞對著眾人笑道:“把飯菜熱了重新端上來,咱們頭一回入京過年,總要熱鬧熱鬧。”
銀燈和春泥齊聲應道,各自忙開了。
須臾,花廳裏四個角落支著炭盤,黃花梨大圓桌上擺著各色菜肴,升騰著熱氣,眾人團團而坐,推杯換盞。
青莞喝了兩口米酒,身上有了暖意,方道:“蔣府的老祖宗病了,病得還挺重,蔣弘文情急之下,就把我擄了去。”
“蔣家,可是國子監的蔣家?”錢福驚聲道。
青莞笑道:“正是能讓國子監都改姓了蔣的蔣家。”
錢福一副了然的樣子:“怪不得小姐願意醫治,她們也算得錢家的舊交了。”
“來,今日團圓日,咱什麼話也不說,咱們如往常一般,吃喝好喝。”
青莞舉杯,帶頭一飲而盡。
飲罷,她從懷裏掏出事先預備下的紅包,讓月娘分發給眾人,一時間花廳裏歡聲笑語,皆大歡喜。
五更時分,酒宴方散。
錢福欲言又止,似有話要對青莞說。
青莞拍拍他的肩,低聲道:“福伯,先把這個年過好再說。”
錢福心下明了,兩府離得這般近,行事極為方便,待把年過好了,一切也就安頓下來了,到時候再商議大事。
“小姐,老奴給小姐拜個早年。祝小姐來年順風順水,心想事成。”
青莞意味深長的笑笑,趁機伏在陳平背上。
起伏之下,人已進了蔣府內院,青莞隻覺得天炫地轉,定是被多灌了幾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