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魏氏的生辰,又是長輩,除了老爺外,各房各院都該來敬酒。
顧二爺端著酒杯上前時,目光掃向青莞。
青莞起身福了福,“二爺安好。”
當著一府主子丫鬟,眾目睽睽之下被稱呼二爺,顧鬆濤一臉俊臉變了幾變。
趙華陽抿著酒冷笑,“我們倒也罷了,他到底是你的身生父親,這樣叫著,沒的讓人心寒。”
這話說到了魏氏的心坎裏,她忙笑道:“六丫頭,從前的事,你父親做的有什麼不對的,看在我這個老婆子的份上,就一筆勾消了吧。”
周氏幫腔道:“是啊,是啊,大伯母從前也是糊塗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何苦弄得如此生分。”
管氏端著酒杯,柔聲道:“妹妹消消氣,今兒是太太的好日子,咱們一家人熱熱和和的,才是正理。”
青莞見所有人都來勸,隻是輕輕一笑,眸光迎上顧鬆濤的。
顧鬆濤被她這一瞧,隻覺得那笑裏似冷非冷,帶著看盡世間的淡定從容,仿佛這些人的話,都未曾聽見。
顧鬆濤張了張嘴,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因為剛剛一瞬間,他恍若看到了死去的錢氏,又站在了她的麵前。
他不說,青莞卻說了。
“今兒這宴,我原本不想來,隻是想著,他日在府中,承蒙太太暗下照拂,又是二姐親自來請,倒不忍拂了麵子。”
話說得如此直白,連一絲敷衍都沒有,一桌之隔的顧硯啟的臉色沉了下來。
青莞唇邊綻開笑容,“前幾日,我給皇上請脈,不曾想他突然問我,‘顧女醫,令母好好的,為何要尋死?’”。
像一道天雷劈在身上,顧二爺身子晃了兩下,腿下有些發軟,“你……你……是如何答的?”
青莞搖頭道:“我說,母親看透事世,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顧二爺憋著一口氣,聽到這句話時,才把氣鬆出來。
“隻是……”
青莞頓了頓,目光環了一圈,“我還未曾放下。”
“哐當”
顧二爺手裏的酒杯,應聲而碎。
青莞當場跪下,朝魏氏磕了三個頭,“孫女未曾放下,故心中有怨。隻是太太永遠是我的太太,二姐永遠是我的二姐,旁的……便顧不上了。”
魏氏又驚又羞,又恨又痛,整個身子竟像在油湧裏滾了幾滾。
“放肆!”
顧硯啟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這個孽畜,油鹽不進,好壞不分,養條狗都會叫喚兩聲,她就是條白眼狼。
青莞恍若未聞,起身閑適一笑,“青莞不孝,有事先走一步,太太慢用。”
“你……”顧硯啟氣了個倒仰。
“我還得多謝老爺當年……那一碗藥,讓我活了下來。”
顧硯啟此刻連手都在抖,眼中懼是驚恐。
青莞略走幾步,她似想到了什麼,頓足道“噢,差點兒忘了,我說完那句話,皇上又問了一句,老爺可猜得出,皇上問了什麼?”
顧硯啟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問了什麼?”
青莞淡淡道:“皇上說‘你父親放下的倒也早,結發夫妻啊,想當初朕……顧家……不過如此。’哎啊啊,老爺,我逾越了,告辭。”
顧硯啟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聽到的最想殺人的一句話。
身上有徹骨的寒意襲來,他看到遠處有一個素衣女子,拿著明晃晃的刀,向他殺過來,走近了,才發現那女了是顧青莞,可轉眼一看,又是錢氏。
眼中的戾氣一閃而過,衝著兒子厲聲道:“你養的好女兒。”
顧硯啟拂袖而去。
青莞走進府邸,陳平迎上來。
“小姐?”
“這幾日盯著顧府,看看都有些什麼反應。”
“是,小姐,我立馬就去安排。”
回到院子,青莞心緒大好,一時有些餓了,便命道:“擺飯吧。”
月娘等人立刻動手,不消片刻,飯菜已經端上。
用罷,月娘遞上淡茶,欲言又止。
青莞看了她一眼,揮手示意葉青幾個離開。
“月娘,有什麼話,便問吧。”
“小姐往日還隱忍著,為何今兒太太生辰,反倒撕破了臉?”
青莞一笑,“自是為了師爺的那一番話。”都說不能打草驚蛇,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狗急了也會跳牆,我把皇上這尊大佛搬出來,就是想看看這顧府眾人的反應。”
月娘恍然大悟,看向小姐的目光帶著敬意。
青莞見她了解,又了一句,“如今咱們要做的,便是支著網,等他們往外跳。”
月娘雖然不大明白,小姐說的網是什麼,但心中卻無比的篤定。
“走吧。”
“小姐,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