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隻餘兩人,連空氣中都似乎有了不尋常的氣息。
趙璟琰靜靜的看著她低垂的臉,輕咳一聲,道:“我明日一早便走,有什麼事,隻管去找弘文,我都與他交待好了。”
顧青莞抬首,從袖中掏了一封信,“這是給我義兄的,見信後,他會幫你。”
趙璟琰優雅的接過信,眸色深重了些,平日裏那副漫不經心的雍容懶散,此刻盡去。
“你都幫我算好了。”
顧青莞道:“如此行事,於你有利。張華一倒,皇帝的請脈都該我接手,我會萬分當心,你隻管放心。月娘。”
月娘應聲而入,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目光複雜的看了兩人一眼,又悄然退出去。
“這是我備下的一些東西,你入軍中用得著,刀槍無眼,萬事小心。”
趙璟琰的嘴角湧上苦苦澀。
她的眼,那樣清澈明亮,如夜空中的星辰,他覺得自己快要沉溺進去。這樣的眼睛,於他而言,隻在回憶中。
回憶中的女子長他三歲,容貌清透,不頂美,愛使小性,喜歡爬高上低,琴棋書畫一竅不通,溫柔賢惠一概完全。
偏偏那女子眼睛也是這樣的黑白分明,望一眼,再不想挪開。
那女子性子倔強,偶爾會哭,一哭起來,漂亮的眼睛裏帶著濕濕的潤氣。他遠遠的瞧過一次,覺得心疼。
趙璟琰望了望外麵的夜色,笑顏添了些柔和。
“莞莞,替我診下脈!”
“伸手!”聲音依舊清冷。
趙璟琰眯眼看她,嬌脆的輪廓仿佛逆光的剪影,鐫刻在他的心上,與那記憶中的女子重疊。
貼著他皮膚的手指,依舊冰涼,涼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哂笑一聲,目光移向暖閣外的夜空。
“莞莞。”
趙璟琰的聲音渺渺,似乎飄得很遠。
顧青莞頭一回見到這樣的他,診脈的心緒一下子亂了。
“我的脈相,是不是有病?”
顧青莞淡淡道:“無甚大礙,隻是虛火有些旺,吃幾盞去火的藥就夠了。”
趙璟琰眼中的光輝帶著笑意,“不對,你沒有診出來。”
青莞微驚,忙凝神細辨他的脈相。
趙璟琰盯著她看,眼中浮光隱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病的症狀,初時心悸,對她所有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再時心動,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末了心痛,想把她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驚,免她苦,免她無枝可依。”
青莞眨了眨眼睛,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
心裏一歎,慢慢收回手,卻被他一把抓住。他的掌心,很燙,燙得她心驚肉跳。
“這種病無處可說,無計可施,無法解脫,而且病入膏肓,垂垂將死。莞莞,你說,該如何治。”
趙璟琰俯下身,眉眼間一簇餘暉跳動。
顧青莞抬眼,迎上他灼熱的視線,道:“得這個病的人,真是個傻子,那女子早有婚約,兄弟之妻,不可戲,莫非他不明白?”
趙璟琰震了震,眸中隱有痛色,當初不過權宜之計,心下早就生悔。
“這病初時,他的兄弟便已知曉,未曾想瞞過他一分,故他願意成人之美。”
顧青莞眼露驚訝,一時神情竟生了恍惚。
原來蔣弘文早就知道。
“莞莞。”他低低的喚了一聲,“你可願意出手一治。”
顧青莞身體漸漸顫抖,又極力抑住,她死死的看著他,心口的灼痛一點點擴大。
誓言尤在,愛情卻死。
不覺可笑嗎?
少女的手溫香軟玉,放在掌心莫名心安,趙璟琰用力握著,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
天地仿佛靜止一般,她始終就這樣看著他,不說話。
趙璟琰覺得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急促。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有些東西是他看不透的。
許久,顧青莞開口,直呼其名。
“趙璟琰。”
一雙燦爛水眸,幽遠深邃,趙璟琰柔聲道:“莞莞,我在。”
“你的病,我無法醫治。”
趙璟琰猛的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字一句道:“為何?”
“我對你,沒有半分情意,這病無能為力。”
“你說謊!”
青莞回瞪過去,分明已虛弱無力,但那雙眸子卻依舊含著倔強。
她這一生,從來隻為複仇,從未想過涉及男女私情。因為那剜心刮骨之痛,此生此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她都不想再嚐。
沒有愛,就不會痛;不動心,便不會傷。對不起趙璟琰,你的這份情注定要被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