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她輕輕喚了一聲。
燈影中的人走出來,眸中有光。
“怎麼是你?”
趙璟琰將燭火拿近,“夜深了,她們都睡了。”
青蔻有片刻的迷糊,她明明才與哥哥說著話呢,怎的一晃就夜深了。
大手落在她的額上,帶著絲絲涼意,“我扶你起來,剛煮好的燕窩粥,喝幾口。”
顧青莞推開額上的手,坐起來,披了件衣裳。
趙璟琰將食盒內的瓷碗取妯,把羹匙遞到她手中,微笑道:“還有些燒。”
顧青莞嚐了一口,因是燒著,一時也分辨不出滋味,淡淡的能入口。
趙璟琰期盼地盯著她,“好吃嗎?”
顧青莞點點頭,“嗯!”
趙璟琰滿意的笑道:“從前我病了,母後總會命人熬了這薄薄的燕窩粥,讓我趁熱喝下,捂了嚴嚴實實的被子,發一生汗。”
顧青莞停下來看他。他說的母後,應是先皇後。他從小,便由先皇後撫養長大。
“兄長,則會拿了從外頭淘來的新奇玩藝,變著法的哄我玩。被我纏得緊了,夜間索性與我睡一張床。”
“你說的兄長,可是先太子?”
趙璟琰臉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色,“是。”
顧青莞第一次,聽這個男人說起先太子的事,雖不了解他的用意,卻耐著性子聽下去。
“兄長熟讀史書,知道很多事兒,常常講一些曆史上好玩的故事給我聽,我聽著聽著便睡著了。一覺醒來,見兄長仍在燈下讀書。”
趙璟琰起身,慢慢踱至窗邊,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聲音低沉。
“世人隻道皇王將相,天生貴胄,一落地,榮華富貴盡在掌握。卻不知身為皇子皇孫的我們,吃的苦一點都不比普通人少。書子百家,四書五經,國學,策論,書畫,騎射……”
顧青莞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男子有什麼地方與從前不同了。他的身上,不再飄浮著與世不恭的氣息,反而籠著一層淡淡的憂傷。
“兄長每樣都學得出色,在諸多皇子中,無人能及,自然付出的心血,要比別人更多。我回回看他在燈下讀書,心中便莫名安定。”
“為什麼心安?”
趙璟琰回首,嘴角笑意揚起,“說來也可笑,我幼時心安的原因,僅僅是想著兄長厲害了,我就可以偷偷懶了。”
顧青莞愣了半晌,方道:“頑皮。”
“確實頑皮!”
趙璟琰忽的笑起來,“那時我小,父皇因為生母的原因,不大管我,都由著我的性子來;母後則不大好管,重了,輕了都不妥當。旁人見我頑皮,躲都躲不及,唯有兄長,發狠起來,會拿鞭子抽我。”
顧青莞見他今夜行止大異,一邊品著粥,一邊凝神細聽。
“有一回秋日,宮中的柿子樹結了果,我瞧著怪好玩的,便自己爬了上去。柿子樹高,我從樹上跌下來。父皇,母後被我嚇了個半死,入夜,兄長進來,將我一把從床上扔下,拿起鞭子就抽。”
顧青莞輕聲道:“你不是會哭的嗎?”
趙璟琰麵容緩和,“你當我沒有哭嗎,我哭起來比誰都凶,不頂用,隻有求饒。不過,求饒也沒用。”
兄長顫著身,痛心疾首地對他道:“老八,你可曾知道,就因為你這一摔,你身邊跟著的人,統統沒了命。那些可都是跟著你生母的老人啊,你如何忍心。”
顧青莞心中一顫,怔怔的看著他。
“當時的我並不懂,生母的老人對我意味著什麼,直到後來換了一撥子宮人來侍候,我被人從假山上推下時,我才明白過來。”
趙璟琰眼角濕潤,慢慢踱到青莞床邊,坐下,將她手中的空碗放到桌上,就勢握住了她的,合在掌中,隨口道:“你的手總這麼涼了。”
顧青莞揚起眉,以一種耐人尋味的複雜眼神,看著他,即未出聲,也未掙紮。
“莞莞,兄長於我,亦父亦兄亦友,我實話說你說,在我的背後,從來有他。”
顧青莞惻然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猜到了。”
“我對那個皇位,沒有半點想法。那張龍椅對我來說,不過是愛它之人,永不枯竭的獻血滋養的權欲。之所以想坐上去,一來是為了兄長,二來是為了他身後那些冤死的人。”
顧青莞無言,唯有淡淡一笑,他是他的兄長,卻不是她的。她的兄長都在天上,而他卻還活著。
趙璟琰看著她,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寸餘,然之間卻好似隔著千山萬水。
她唇角的微笑空洞而陌生,看得人的心有些慌。
“莞莞,你一定奇怪我為何講這樣一番話,這些話原本我想留著等我回了京再與你說,隻是生命無常,我不想留著遺憾。你放心,不會有後宮佳麗,不會有側妃,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