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淚卻流得更凶了。
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解釋過,那一箭為何要射。
殷黛眉引錢子奇於賢王跟前,賢王對她虎視眈眈,若她活著,根本逃不脫賢王的魔抓。
他與她相伴相愛十多年,又怎會不知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一旦受辱,必會自盡而亡。
都是一個亡字,那麼就讓他來結果吧,至少她還走得清白,走得幹脆。
所以,他含痛射出了那一箭,眼睜睜的看著她倒地後,他掏出了匕首,朝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錢子奇,黃泉路上慢些走,我很快就會來陪你的,我決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寂無依。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蘇家養他,育他,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親人去死。
射死她,讓蘇家得到圓滿,讓父母得到富貴,保全蘇府一族上上下下數百口人。
對不起錢不奇,我用你的死,還了蘇家的養育之恩,從此再不欠蘇家任何東西。
然後,我把我的這條命陪給你,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不分離。如此,你一定會原諒我的,這已然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不能同生,隻有同死!
誰知那刀刺入心口寸餘,自己的手便一鬆,兩位兄長的臉近在咫尺。
接著,他後脖重重挨了一下,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父親冰冷而惡毒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蘇子語,我養你這麼大,不是讓你為一個女人殉情的。如果你執意要死,那麼我敢保證,你的母親一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自己掂量著辦。”
蛇捏七寸,父親一向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裏。
他用母親來威脅他,激起他生的欲望,可誰又知,他胸膛裏早就空空蕩蕩,餘生隻有冰冷孤寂。
掌心中的小手,輕輕一動,床上的女子皺著眉頭,哼出一聲。
蘇子語驀的驚了一跳,幾欲奪路而逃。
“疼!”
這一聲,讓蘇子語雙耳轟鳴,心揪在了一處。
見床上的人沒有了動靜,他才敢直起身,大著膽子輕輕將手撫上她的傷口。
良久,窗外有了些許的動靜。
蘇子語慢慢在榻上站了起來,默默的注視著她,想把她此時的樣子,銘刻到心裏去。
緩緩俯身,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子奇,不管你如何留在這個世界上,也不管你要向我怎樣的報複,這一回,你的子語絕不做逃兵。
我願用所有的一切,換你今生的平安喜樂!
腳步聲漸近,蘇子語唇際笑語輕揚,鬆開手,遁入無窮無盡的夜色中。
顧青莞猛的睜開眼睛,空氣中有陌生的氣息,目光向窗台一掃,急喚道:“葉青,葉紫?”
簾子一掀,劉兆玉走進來,“醒了,哪裏不舒服?”
“剛剛我這屋裏誰來過?”
劉兆玉皺眉道:“沒有人來,我一直守在外頭,怎麼了?”
顧青莞擰眉,莫非是她多心了?
“沒事,剛剛做了個夢。她們人呢?”
“一個煎藥,一個給你熬粥。”劉兆玉一邊說,一邊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手扣住了她的脈搏。
顧青莞看著他眼底的青色,低低道:“多謝!”
劉兆玉猛的抬頭,目光如電,“謝我什麼?”
顧青莞語塞,愣了半晌,道:“謝你救我!”
劉兆玉自嘲一笑,目光隨笑意而遠,“顧青莞,你指的是哪個救?”
是傻呼呼的衝進了皇帝內殿,還是把你從鬼門關前救了出來?
顧青莞迎上他的目光,淺笑道:“兩者皆謝。”
劉兆玉手回手,挑眉笑道:“可有好處?”
“有?”
“什麼?”
“日後你就知道了。”青莞聲音慵懶。
劉兆玉目視她良久,方道:“顧青莞,你和他……可是真的?”
“如你所見了!”
劉兆玉一拍大腿,“我早就應該知道,當初他喚你……”
“咳……咳……”
劉兆玉立刻捂住了嘴,想想,卻又心不甘,壓低了聲道:“顧青莞,我把寶壓在了你身上,你和你身後的那位,可別讓我失望。”
顧青莞一時啞口,盯著他許久,笑了一聲,“應該不會。”
應該不會!
這需要何等的膽量和底氣,才能說出這樣一句話,劉兆玉恨不能仰頭大笑。
末了,他咬牙切齒道:“從今往後,你且記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這條大粗腿,我抱定了。”
顧青莞眨了兩下眼睛,淡淡笑了。
寶慶四十年十月初。
寶慶帝前後曆經兩月,祭天歸京,老肅王領百官迎出五十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