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我知道你擔心,可是,這一次,我是去了結過去,而非繼續過去。這麼說,你明白嗎?”軒兒褪下身上的黑色披風,重新係在他寬廣的肩上,手觸到那冰涼的銀色鎧甲,上麵暗紅色的鮮血微微刺痛她的眼。
縱然清水可以洗淨一切汙垢,罪惡,然而,終還是洗不掉,那些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就好像,她決意今夜斬斷過去的一切,縱使烙印在腦海中的回憶無法抹去。但至少,當戰場相見,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軒兒……”他喃喃喚道,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隻感覺到那一瞬,她所有的氣場,皆隨著那堅韌的眼神改變了。
常言道,要忘卻一段情,就必須花費比之三倍的時間。哪怕她對龍陽君並非男女之情,可是,那曾經同生共死的經曆,就要因為明日一戰,從此抹去了嗎?
想到這,楚澈心底未免有些自嘲,他自己,較之龍陽君,又好到哪裏去呢?倘若今日他選擇的是與趙魏聯盟,那今夜軒兒會斷絕關係的人,隻怕也要包括他了……
“我明白。”單手扣住她為自己係披風扣的小手,緊緊握住,感受到她噬心的暖意,楚澈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應答。
其實,他早該明白的。就算再怎麼反對都好,她決定的事情,幾時,曾經改變過?
“謝謝你……楚澈,一直以來……”謝謝你。後三個字,對上他極具複雜的藍眸,裏麵那抹脆弱的憂傷,迫使她將那三個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這個世間,有些人,要的是愛情,而你卻在給予同情亦或者其他,看似好心,實則,是最大最淩厲的殘忍。
望著他無言扭轉過的背影,最後轉過頭時,唇角那一抹可有可無的苦澀笑容,軒兒才知道,她錯的有多愚蠢,錯的有多離譜。
楚澈狠狠閉上眼,鎧甲中的身軀緊繃著,刻意不讓自己去關注身後那道繁複的眸光。剛剛那一聲謝謝,對於他來說,是比戰場上被敵軍捅上萬千刀還要狠厲的酷刑。
軒兒,你可以選擇不愛我,但是,我也可以選擇,不接受你的同情與憐憫。我,楚澈,不想在失去整顆心後,還淪落到要靠你施舍的同情,來堅定支持下去的可憐蟲。
每走一步,足尖仿若被白亮的刀刃貫穿,或許,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懲罰他辜負了一個女人的情,就終其一生無法得到所愛的女人。
“白澤,準備一輛馬車,即刻出發。”軒兒手中的雪帕騰然間握緊,下巴微微揚起,傲然的眺望遠方,華美的月澤將她姣好的容顏鍍上一層朦朧的美好,仿若瑤池浴雪的仙子般飄逸。
獵獵的大風揚起她絹長的青發,猶如綿延的青鸞般颯舞,雪白的裙裾隨之一起一伏,整個人遠遠看去,好似一片誤落塵間的雪,靈動純淨。
可偏偏就是這樣看上去無比嬌弱的身軀下,隱藏著一根不屈的傲骨,包裹著一個堅韌的靈魂。
冷風吹進眼中,略略酸癢刺痛,軒兒混沌的大腦那一片迷茫一點點分解,如同火焰中燃燒的白紙般,悄然化為灰燼。
所有記憶的片段,就連同這些白紙般,一同燒盡,不複存在。
車輪碾過小路發出陣陣鈍木的轆轆聲,若是沒有這個孩子的到來,她又何必坐車這般麻煩?快馬加鞭,不消半會兒便抵達了臨河渡。
掀起馬車簾,靜謐的大地被細碎的月澤覆蓋著,竟有著令人心安的極美,仿若夏日的冰綠茶般,隔絕了所有致命的炎熱。原來,安靜的看黑夜的大地,竟是這麼自然的心境。
曾經,她匆匆而過,又漏失了多少美景?
就這樣,雙手擱置在窗沿上,灼亮的水眸靜靜的望著這片陌生美好的大地,她如同剛睜眼看世界的稚童般,唇角的笑容仿若嬰兒般純真。
白澤收回眼角的餘光,繼續認真的駕馬趕路,心中,亦無端的被她這股淡淡的喜悅與寧靜所染,變得平靜而淡然。
臨河,黃河水係中上遊地帶的一個小小分支,因其臨近陸地,航運價值高而得名。
臨河渡邊,一縷幽風揚起她離散的青發,下了車,雪衣裙裾搖曳墜地,臨河桃紅色的柳絮亦隨風輕揚,美得叫人驚顫,軒兒唇角努力上揚,強扯出半抹苦笑。
偏偏是在這樣的情景下,進行最殘忍的訣別,無疑,是種莫大的諷刺。
吩咐白澤在原地等待,軒兒埋著細碎的步子緩緩前行,她知道,龍陽君就在前方,某一株柳樹下,凝神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