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樣的時刻,就越不能出半分紕漏,大腦必須以每秒十萬次的計算速度迅速判斷,並依據實際的陣型改變戰略部署。軒兒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城牆底下硝煙彌漫的戰場,幾乎要掉出來了。
緊握著劍柄的五指,指關節好似要碎掉般麻麻的疼,雖然心裏很清楚這第一波進攻,雙方皆是抱著大半試探的心態,無需太過上心。但軒兒可以感覺到,脊背上的叢生出的冷汗,早已將鎧甲浸濕的通透,青黑色的鎧甲全然蛻變成暗黑色。
她在想,龍陽君這謹慎的打法還會持續多久?當趙魏軍隊的上層完全失去耐性,全軍傾湧而來時,她又該如何?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戰鬥的轟鳴聲令她耳膜處好似有上千隻蒼蠅在上演著大合唱,除了眼睛,其餘五感全然失去作用。
天色漸漸暗下去,天邊飄過幾朵灰暗的雲彩,仿佛某種暗示一般,不知不覺,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八個小時。
夜,悄然而至……
位於高高的城牆上方,軒兒手心涔涔的冷汗將十個手指甲都給浸軟了,但她的命令聲聽上去依然那麼堅定,哪怕趙魏軍隊拋射的長矛,投擲的巨石將她身旁的好幾個士兵砸的腦漿迸裂,斷裂的四肢鮮血潺潺的癱在她的眼皮底下,致使胃海陣陣翻滾,幾近抽搐作嘔,她愣是狠咬緊牙關,眉毛都不挑,好似若無其事般,強壓了下去。那感覺,就好像將一大缸子發臭腐爛的餿水往嘴巴裏灌一樣的惡心反胃。
士兵們拉弦的手滿布著鮮血,每射一支箭,手指都仿佛是要連肉帶骨被削斷一般,生生的發疼,痛到幾欲昏厥。
沒經曆過戰爭的人,永遠無法明白這究竟有多殘酷。就如同沒有在生死邊緣線掙紮遊移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生命有多脆弱,多珍貴一樣!
十指連心的痛楚究竟有多痛,她豈會不知,但是,不能停,寧死都不能停啊——
一旦停下,哪怕少射一支箭,敵軍就多一個士兵將長矛投射刺來,直直的貫穿腦門,喉嚨,心肺,乃至身體其他各個部位。
一股濃濃深沉的絕望彌漫在城牆上的秦軍之中,前一秒還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轉眼便被射去了大半個腦袋,紅白色的腦漿噴濺了一臉,還必須平靜的彎弓搭箭拉弦,眼淚潺潺外湧,連拭淚的時間都是種極其昂貴的奢侈。
隻能在心中緩緩長歎一聲,兄弟,走好!看哥們給你報仇來了——!
城牆下,早已是一片屍地。喊殺聲,巨石撞擊聲,戰鼓蕾蕾聲,馬鳴聲,交彙成一曲龐大浩瀚的交響樂,仿佛要將天也給吵出個大窟窿。
絕望仿若漆黑的潮水般,狠狠的傾湧,扼殺住牆頭每一個士兵的喉頸,軒兒嗓子早已喊得嘶啞,連輕微的說話都疼痛萬分,宛如錐刺。
但就是這樣,這樣緊急的情況下,士氣低落,黑暗無邊的情況下!
她清厲的聲音如同超聲波般,傳遍每一個牆頭,又如清泉般,洗進每一個士兵心中的恐懼和迷茫。此時此刻,她就是整個秦軍的精神支柱,任何人都可以倒下,唯有她,必須站著!
“不要慌,堅守住自己的崗位!將入侵者趕出我們的家園——!”
試探的時間差不多就要到了,連綿的箭雨明顯較之先前希落了。看來,龍陽君的目的不僅是要一步步蠶食,還要慢慢拖垮殘月城的兵力。士兵總數上相差一大截,秦國方麵根本就沒有替換的士兵,就算累到兩眼發黑,也必須射射射,不停的射!
而趙魏方麵則大大不同,李牧率領的軍隊還在原地待命,隻消一個手勢,便會傾巢而出,如同洪水猛獸般狂湧殺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軒兒心中焦急如焚,水眸緊縮著,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在不停的發抖發顫,輕風劃過她的臉,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煙硝味,令她胃海酸楚的惡心感加劇十分。
沒辦法,如果不付出代價,楚澈的澈字營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突圍出去,他的部下也無法將情報送至鹹陽,送到嬴政手中,如果他現在在率隊趕來的途中,那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