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兒靜靜的凝望著這一群年輕而親切的麵孔,突然間覺得不再陌生,同生共死的經曆,瞬間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從將軍與士兵拉升至歃血為盟的好兄弟!
不經意的抬頭,已是酉時,這場激戰,竟整整持續了十八個小時,這些連武器都沒有的士兵,竟然赤手空拳與一批有一批的敵人奮戰了這麼長的時間,高負荷的拚殺搏鬥,早已超越了人體的極限,而現在,他們卻像個搶到了糖果的小孩般喜悅,大小,熱烈歡呼,慶祝著高歌這枚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贏了!贏了!我們終於贏了——!”士兵們狂熱的將一個徒手殺了幾十個敵人的勇士高舉在半空中,興奮的吆喝著,聲勢浩天,似感覺不到一絲疲憊。
仿佛被這股巨大的熱情所感染了般,軒兒僵硬的唇角,也跟著扯出半抹欣然的笑容,蒼白的小臉,如絢爛的白色聖羅蘭般傲然綻放。
她騎著白馬從士兵,手握著長劍緩緩經過士兵們身旁時,一股凜冽的敬意與臣服牢牢的縈繞著她,無一例外,經剛剛那一役,軒兒已經徹徹底底成為了殘月城所有士兵的精神支柱,她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維係,他們心目中不敗的神話!
可誰又知道,這個‘神話’的盔甲下早已濕透了冷汗,每一寸骨髓陰森森的發涼,握劍的右手全然失去知覺,殘存的意識幾近崩潰的邊緣,孱弱的身體如紙片般薄弱,輕風一吹,便很可能不支倒地。腹部陣陣肝膽俱裂的絞痛從她剛上戰場時,便錚錚持續了數十個小時,幾欲折磨的她痛至昏厥。
但就是這樣,她亦隻能死死咬緊牙關,一臉從容的駕馬在士兵的注目中緩緩進入殘月城。
高處不勝寒的滋味,從來就是孤獨而淒涼的,她的眼眶溫熱刺痛,難受的好像是要流出淚來,氤氳的水霧不斷的升騰,升騰,不覺模糊了她的視線,喉嚨裏好似梗住了一塊活木塞,呼吸瞬間變得遲緩而沉重。
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但殘月城下層層累積的屍體,暗紅色的地麵,空氣中彌漫嗆鼻的血腥味又時刻的提醒著她,這殘酷而慘烈的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軒兒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在如此焦灼的注目中走進房間,隻知道前腳剛跨進門檻,腹部一陣排山倒海的絞痛令她痛苦呻今而出,雙膝一軟,身體瞬如折翼的飛鳥般,就勢要跌倒在地。
關鍵時刻,纖腰忽的被一雙有力卻輕柔的臂膀緊緊攬住,回過頭,對上楚澈漂亮到不可思議的藍眸,心口處的絞痛,更像是被撕裂開來,再往上麵澆上滾燙的辣油般,噝噝作響。
費勁千辛萬苦,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態想要助他離開這片本不應該牽扯進來的是非之地,可是,他卻沒有走。
楚澈,為何你要留下來?為何你要放棄生的希望與我死守這一座絕望的城池?
水眸之中充滿了疑惑,翻攪著不解,氤氳的水霧層層,將她晶亮的瞳仁映的明灼璀璨,仿若落進了整個宇宙的星辰般耀眼。
“沒事吧,軒兒……?”聲音低沉喑啞,如弓弦輕輕拉出的小提琴曲般,輕易的,便拂去她心中龐大的不安。
他的懷抱溫暖的近乎要將她所有的堅強,冰淩融化,好比擱淺的魚遇到甘霖般,軒兒若不是還維係著一絲清醒,差點,就要忍不住沉溺進去。
她不著痕跡的推開他的擁抱,唇角努力揚起,笑容絢爛如陽,輕鬆的令人歎息。
“我很好啊,剛打了個大勝仗,嘿,就有點興奮過頭了。”
藍眸微暗,她明亮的笑容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縱然是在自己麵前,都無法卸掉偽裝與盔甲,還要故作強硬嗎?這樣的韓軒兒,令他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情緒,再一次躁動不安,心髒仿佛被生生撕裂了個大口子,潺潺的鮮血從那裏不停的淌出,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因為,她蒼白的笑臉,足以讓他疼的肝膽欲裂,鮮血淋漓。
軒兒,你這又是何苦……?
“楚澈,你幹嘛這麼看著我,難道,我的臉上還殘留著血汙?”軒兒被他盯得微有些不自在,本就勉強的笑容愈發的僵硬起來,她有些怕對上那對幹淨的湛藍色眸子,仿佛,所有潛藏的心事都被狠狠的扯露出來,如同水銀鏡般透亮,讓她莫名的感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