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萬趙魏英勇將士出征,居然被區區一萬的秦兵斬殺成這副模樣,而他,身為主將,竟隻能眼睜睜無力的看著,卻無法將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從屠刀下救回來。
這算什麼主將?他有什麼資格勝任他們的主將?!
熾烈刺痛的鮮血在血管內沸騰,龍陽君握劍的手指關節處慘白的厲害,他漂亮的唇角頹敗的彎起,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之色,鋒亮的利劍如同迅疾的閃電般朝脖頸處揮去!
哐啷——
清脆的劍器相擊聲,昂—揚的風撩起她颯舞的青絲,於騰亮的火光中,如破曉的早霞般極盡耀眼。
“我認識的龍陽君,可不是個膽小鬼!”軒兒秀眉緊蹙,聲若極冰般寒冷,語調之中,夾雜著微微的嘲諷。卻不知,諷刺的人,是他,還是她自己。
此時此刻,她手中的軒轅劍強硬的架住了龍陽君手中的劍鋒,刻意壓抑住心頭那抹難受,偽裝出一臉淡定從容的模樣,殊不知,她握劍的手,已然沒了半分氣力。更不可能,將他斬落劍下。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無論怎麼反抗,從戰爭開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從天下百姓對統一的呼望越來越高,就注定了,從嬴政為了實現抱負和野心,無數次將她推至風口浪尖上,就注定了,從她那夜於臨河渡狠心抹殺掉所有的過往,就注定了!全部全部都注定了!
“軒兒,你果然贏了……。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那麼,請讓我保留最後的尊嚴。”龍陽君靜靜的望著她,眸中的複雜與絕望是那麼明顯,唇角努力的揚起,綻出絢爛如陽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數倍。
結束了,全都,結束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所有所有所有的一切——
怎麼辦?我還是救不了你,怎麼辦?小軒軒,眼看著你陷得那麼深,可是我以後,什麼都做不了了。心,好痛啊,痛的要死掉了……
無數畫麵仿若黃舊的電影膠片在腦中倒映,初見時驚為天人的七盤舞,再見時嫻熟精湛的鬥劍,倨傲破敗的心,開始動搖,是什麼時候?如果沒有劍城的那次聚首,是不是現在,他一如最初所計劃的那般,繼續浪跡天涯,遊山玩水,脫離塵世,沒有束縛。
命運卻在未發覺之際,悄然的伸出殘酷的大掌,將他美好的願望粉碎殆盡。絕望與希望同在,便是如此。
秦王陵寢的生死與共,一次又一次的絕境,他真的決意就此完結掉比蜉蝣還不堪的生命,龍陽君三個字,仿若刻進骨子裏再也無法泯滅的肮髒烙印,一如那個男人,最初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涵義。
但是,從她嘴裏喊出來,卻分外的悅耳,動聽,若夜鶯午夜的低鳴。
韓軒兒,這個令他一次次驚詫萬分,佩服不已,又看著心痛的女子,於絕境之中給了他一次又一次奇跡希望,讓他以為,可以有機會將遺憾彌補,將人生完整。
所有的希望皆由你而起,此刻,又由你全部終結。
軒兒,我死了,你會難受嗎……?
這句話,梗在喉嚨裏,久久都無法說出口,他隻是靜靜的凝望著她,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將她的眉眼印進心髒最柔軟的地方,這樣,墮入地獄,也不會害怕。
“什麼是尊嚴?龍陽君,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天真到你是因為我而發動這場戰爭?秦與趙魏之間,遲早都有一戰,天下大一統,乃是不可逆的潮流!如果說你因那死去的幾十萬趙魏將士而自責,那麼,我不會諒解你,而會鄙視你!不要忘記,將他們送進地獄的人是我!我才是真正的劊子手——!”軒兒的聲音隨著情緒而高漲,水眸之中落進他的哀傷與絕望,心髒好似被萬針刺進般,疼的肝膽欲裂。
如果說一開始的抹滅過去,她是為了讓這場聚集了幾十萬生命的戰爭變得更無情,那麼現在,她阻止龍陽君自刎,是為什麼?難道,要看著他活下來受辱嗎?
“不必為我的過失找理由,更無須將所有的責任攬在身上,軒兒,如果活下來比死亡還要痛苦,換做是你,你會如何選?”唇角的笑容苦澀的像是濃的化不開的水墨,龍陽君比白雪還蒼白的臉,散發著潺潺的死亡氣息,最後的一刻,他好想瀟灑的告別,望向她的臉,卻充溢著濃濃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