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哈桑一旦下定決心,就沒有什麼能阻止他了。兩個人騎馬疾馳來到山腳的時候,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鍾頭呢!薩拉馬特停馬指著狹長的山穀告訴哈桑:山路崎嶇難行,天馬上就要黑了,陡峭的隘口更難攀登。而大隼的窩就建在山隘的峭壁上。
哈桑並不答話,催馬繼續前行。一路沿著峽穀前行,越走兩邊的山崖越陡峭,天空也擠得隻剩了一條線。一股股熱浪從山崖的縫隙裏迎麵襲來,壓得人喘不過氣。哈桑張大了嘴巴,他感覺正走在峽穀的嗓子眼裏。
峭壁上光禿禿的,連棵小樹小草也沒有。馬蹄踏在厚厚的塵土上,發出悶悶的聲音。山穀裏靜悄悄的,充滿了陰森恐怖的氣氛。
哈桑突然發現麵前射過來兩道暗淡的目光,他不由打了個冷顫,拉緊了馬的韁繩。
那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哈桑,就像兩塊沒有一絲表情的石頭。哈桑凝神觀察了一會,依稀辨清了山崖上一個朦朧的輪廓:三角形的腦袋,灰白色的身子伸展開,長著刺的尾巴一環一環地串聯在身後。這條讓人討厭的爬蟲從光滑的岩石上溜了過去。這是一條大山蜥蜴。
山穀越走越高了。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薩拉馬特跟在哈桑身後不住嘴地小聲抱怨,哈桑毫不理會。每當哈桑抬頭望向天空時,他就發現一片烏雲正迎麵瓢來,並漸漸壓低了。
大團黑影掠到頭頂上,眼前一下變得黑漆漆的。突然閃過一道奪目的電光,隆隆的雷聲在群山中炸響,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在雷雨嘈雜的轟響中,哈桑隱約聽到背後和身邊傳來薩拉馬特斷斷續續的喊聲。知道他已經到懸崖下麵避雨去了。
震耳欲聾的雷聲和黑暗中的傾盆大雨,並沒有澆滅哈桑的熱情。他全身淌著水繼續策馬飛奔。雷聲滾滾迎麵炸響。透過雷鳴間隙,哈桑似乎聽到前方傳來雄渾的怒吼。駿馬及時地閃到山崖一側,並迅速躍到一塊巨石上,身子緊貼著峭壁。
大山中彙聚起來的雨水灌進峽穀,一眨眼間,狂風怒吼聲、閃電轟鳴聲和山洪的浪濤聲混成一片。在閃電的照耀下,可以看到淺褐色的濁浪猛撲峽穀兩側的峭壁。大水躍過大石,擰著旋兒奔流直下。馬腿都被打得晃了幾晃,它不由連連打著響鼻,渾身發顫。
哈桑似乎感到這是山穀從咽喉裏噴出了淤血。山中暴雨突然而至,濁流不再洶湧,慢慢恢複了平靜。剛被清洗過的墨黑天空又星星閃爍。
哈桑決心繼續前進。崎嶇陡峭的山路向上攀升,哈桑明白已經接近山隘了。他跳下馬來,催馬前行,他則兩隻胳膊纏繞馬尾後握緊。駿馬拉著它的主人攀登而上。
哈桑已經分不清道路和山體了。他隻是緊緊地握住馬尾,向前摸索行進。腳下不時有石塊散落,一路發出細碎的聲響,然後突然無聲地掉進無底的深淵。
哈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交給了他的坐騎。馬兒突然向前奮力一挺,前蹄一下踏在山岩上,哈桑頓時覺得兩臂一震都快麻木了。
他鬆開了馬尾,一人一馬已經到達隘口。這裏有塊草地。哈桑張開四肢,一頭撲倒在濕濕的草地上。
深淵捉隼
哈桑睜開雙眼,黎明已經劃破了黑夜的帷幕。翻身看去,幾步遠的地方,馬兒正在安靜地啃著青青的嫩草。他坐起身來四麵打量。
他們正身處青草茵茵的山頂,鮮花開得正豔。從山巔向草原的方向,幾座陡峭的尖峰依次排列而下。馬兒昨夜就拖著他,沿著這條陡坡在黑暗中摸索上來的。山峰都被彌漫升騰的雲霧環繞著,雲霧下山間的峽穀深不可測。
哈桑想起薩拉馬特說過:“到這裏就能看到大隼的窩。”他來到深淵的邊上探身細瞧:麵前懸崖峭壁重重疊疊,一道絕壁上有一上一下兩個黑黝黝的窪坑。上麵一個坑的前沿,突出一塊岩石。哈桑久久地注視著:他終於發現了岩石上有一隻不太清晰隼的輪廓。
大隼紋絲不動地佇立在絕壁上,筆直堅硬的身體就像雕朔鑲嵌在那裏一樣。哈桑當即斷定:“隼巢一定就在這附近!”
一隻雲雀從大隼身後的草叢裏飛出,鳴叫著升上湛藍的天空。大隼的頭向它轉了一下,但依然一動也不動。一隻野鴿拍著翅膀飛了過來,它貼著峭壁疾飛而上——距離近得大隼要抓它易如翻掌。
但大隼卻眼睜睜看著野鴿越飛越遠。哈桑心道:“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野鴿一點也不怕它,肯定是它不欺負鄰居。”太陽升高了。哈桑看到,大隼站立的岩石下麵的窪坑裏,明顯有什麼活物在輕微地蠕動。他作出判斷:“雛鳥!”大隼雙翅展開,寬厚的身體向前一傾,縱身飛落絕壁。兩隻翅膀就像兩把巨大的鐮刀,它在深淵之上輕盈地折了幾圈,然後一翻身衝上高空,劃出一道美麗的大弧線飛出了群山。
哈桑心想:“必須趕在它返回之前把事兒辦完。”他大約比算了一下從深淵到絕壁的距離以及大隼距離絕壁的高度,不由臉露笑容。他這才弄清,薩拉馬特為什麼自己不去掏雛鳥。隻有不怕死的人,才會去冒這個風險。
哈桑望向山下。薩拉馬特正從遠處,沿著陡峭的山路,像隻黑甲蟲一樣吃力地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