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大廳，就看到了她。
第六次見到她了。隻要三次，三次。他心道。
在內心總是以“她”稱呼某個姑娘，意味著隱秘的好感和喜歡。
她叫柳韻竹。她是個很修長的女孩，有一張幹淨清秀的小臉。
她看到他，招呼道：“李工好！”臉上露出矜持的微笑，清澈的眼眸中卻有似乎他才能懂的喜悅。
“那麼開心！”他語氣誇張地說。他很少這樣對人說話。除了最好的朋友。
“我一直這樣啊。”她說，邊抿嘴笑了，纖細的腰彎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整個世界都亮了。好美，他心道。
他看著她窈窕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門邊，像一棵亭亭的翠竹。“我是李默。她是我的意義嗎？”他對自己說。
他和她是合作單位，他在量子大樓的鐳射研究中心工作，公開身份是工程師。她的公司主營激光應用開發，她負責文秘工作。光學研究和開發應用的相關部門和公司經常一起開會，研討從理論到產品再到量產的一些問題。
自從看到她第三次之後，他渙散的眼神似乎逐漸凝聚了起來。她的眼睛似乎也越來越純淨了。
大腦基底神經節的情緒電波對視神經的幹擾，他微笑著自嘲道。
中間休息時，他請她喝咖啡。會場所在的酒店就有咖啡廳。
他和她第一次這樣坐著說話。他和她一樣叫了拿鐵。他平時對吃的東西沒要求，喝的也是亂喝，但水隻要礦泉水。咖啡是精神不好就喝，精神好了就不喝。
咖啡色的咖啡，奶油轉成心型。他卻找不到話說了。
他本就話不多，符合他的默之名。隻有最好的朋友才能讓他毫不顧忌地亂說。這樣的人也就一兩個。對女性，幾乎一個都沒有。
微風拂過，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卷發披肩的女人臉，對他叫道：“你為什麼要看她！你為什麼要看她！你為什麼要看她！……”她是誰？
他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為什麼在發呆？覺得我太乏味了嗎？”
他回過神來，是柳韻竹。他的視線正落在她頭頂，柔順的長發如瀑布般披下。
隨便問點什麼，他對自己說。急出了一身汗，感覺到背上的汗一滴一滴擠出毛孔。
“不不，哪敢，是很久沒和漂亮的姑娘這樣坐著了……”，他端起杯子喝口咖啡，其實嘴圍著杯沿空轉了一圈，什麼也沒喝到，“你哪個學校畢業的？”
好愚蠢的問題，他心道。
“華師大。”她說。
“什麼？”，他嘴一下埋進咖啡裏，差點嗆著，放下了杯子看著她，“這，這，俺也是華師大……”
她掩嘴笑了：“李工您怎麼口音都變了。”
看來問對了，他心道，好的開端。
他說：“是太意外了，我先說，我是生物係，碩士到博士，修過物理。你呢？”
“我就沒您那麼高了，我曆史係碩士，輔修過中文。”
他奇怪地轉著眼珠說：“我們一個學校，你那麼漂亮的女生，我怎麼沒見過你……”還沒說完，他就拿拳頭敲了下自己腦袋，“看我這腦子，我比你早了十年，當然看不到你了……”
說完，他臉色突然有些發白。低頭去看眼前的咖啡。心型已經沒有了，隻留一片泡沫。
安徒生。《海的女兒》。他想起了那個化成泡沫的可憐的美人魚。
她往前靠近了些，雙臂支在桌上，看著他說：“學校那麼大，即使同時在學校，也未必見得到。還有，李工您早我十年？您不顯老啊。很會保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