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威看著身邊的下屬在更替著裝備,手裏攥著的從城衛中扣下的這二十個人的資料,而後抬起頭看著正在靴子側麵磕著煙鬥的肖淩玊:”淩玊,今晚觀望的任務就要麻煩你了,剛才二所的沈子平已經來通報過了,今晚就讓二所的人帶隊吧,我和三所的劉大人會在外麵應援,鳴鏑為號,切記不要驚了王海輈。如果他知道我們這次以他為餌,咱們估計又要樹新敵了。”
肖淩玊收起煙鬥,抱著胳膊對張威笑笑:“放心吧,今晚我會好好的當個垂釣客,我很有耐心的。”
任燁然又一次拽了拽自己的衣襟,身上這套深色蜀州織錦的袍服是剛剛肖大人拿進來給他的,說是打扮一番方便進入上三街的碎玉河。任燁然在雪國也曾見過花坊,不同於那些藏在巷角的妓館,花坊無論何時似乎都透出一股讓人覺得慵懶舒適的馥鬱香氣,就連皎潔清涼的月光灑在其中的庭院中時都顯得溫柔了。但雪國常年飄雪,沒有織造身上這種袍服的條件,想必這樣一件衣服在家鄉,也會是眾多鄉紳所爭相競求的吧?他又摸了摸腰畔的劍鞘,桃木芯小牛皮的劍鞘外掛著一吊紅色的梅花穗子,肖大人說粗人用刀名士舞劍,這樣一身打扮居然硬是將自己襯出了幾分世家公子哥的氣質,任燁然就開始把玩著劍鞘傻笑起來。
這時肖淩玊走了過去,輕輕咳嗽一聲,看到任燁然回過神轉頭看著自己,說道:“今晚你就跟在我身邊,我們的任務是在王海輈王大人所在的酒閣對麵的綺羅居觀望,並及時轉發指令,至於你嗎......就擔任我的侍衛吧!”
任燁然卻是不甘願的說道:“擔任肖大人的侍衛?難道不是讓我去殺敵嗎?”肖淩玊靠著牆挑了挑眉:“誰說殺敵一定要衝到前麵去的?一把不會思考的刀就僅僅是刀而已,一生都在斬斷別人和被其他刀斬斷,以後跟著我可要多學點。今晚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在綺羅居陪我放哨,好戲有我們看的。”任燁然張了張嘴,沒想到該怎麼回絕,這個肖大人雖說才第二天認識,但是確是一點官架子沒有,和誰都能打上幾句哈哈。肖淩玊看這小子沒有再回絕,滿意的點點頭,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雙手背在腰後轉身走入內府,頭也不回的對任燁然喊道:“還有半個時辰我們出發,先去綺羅居占個好地方!”
隨著三聲鍾鳴,天色也逐漸變暗,城北的碼頭喧囂似乎也慢慢的靜了下去,反而是白天如同沉睡的城南七街緩緩睜開的雙眼,碼頭上歸家的漢子都能看到遠遠的燈光一盞盞被點亮,在這樣的不耀眼的柔和燈色下,帝都的夜似乎也變得溫柔了。
肖淩玊坐在綺羅居三樓靠窗的位置,自己給自己的小杯中倒著酒:“你不會飲酒嗎?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是海量了!嚐嚐吧,綺羅居的內庫寒潭香,想喝這酒可真不一定有錢就能買得到,掌櫃的保不準還是賣我肖某個麵子?哈哈哈!”任燁然卻是鄙視地瞟了眼對麵得意的肖淩玊沒有說話,回過頭緊緊盯著對麵的流芳齋:那是一家花館,門口沒有妓館那樣的幡子,卻是站著一對持槍的侍衛,看起來很是氣派;大大的燈籠透過紅色的彩紙,卻是透出一股別樣的光亮,配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一股淡香和門前的幾棵花樹,倒是讓人心裏有種莫名之癢。
他這才端起麵前的茶水飲了一大口,卻是覺得味道不對,狠狠呸了一口,才發覺這茶水讓人掉了包。“嘿嘿!”肖淩玊似是覺得很好玩,放聲大笑:“怎麼樣?這酒很不錯吧?可惜可惜讓你這般浪費這一大口。”任燁然卻是不太高興的樣子:“肖大人,馬上就要行動了,如此緊要關頭你怎麼可以飲酒呢?!”“這又何妨,幾杯淡酒而已,該不會讓咱倆的劍變鈍吧?王大人還沒進流芳齋呢,快坐下陪我喝兩杯!不要那麼認真嗎!人一生要經曆那麼多事,真正關乎自身的卻隻有那麼一點,若是事事都要那麼嚴肅對待,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任燁然一愣,他覺得這話不該從一個巡察使武官的嘴裏說出來,但偏偏他說出來似乎又有點味道,突然腦子中一亂,便拿起茶杯將裏麵剩下的一點酒飲盡,才發現這酒的確是比老王頭那燒酒好喝太多,便自己又抓起酒壺倒了一點。肖淩玊看著對麵的小子自己忙活,隻是把玩手中的筷子,偏過頭看著對麵的流芳齋,似乎在盯著那兩個門口的侍衛,又像在看著門前的幾株梅樹。沒過多一會,正當任燁然仍在品他那半茶杯的酒時,就見對麵肖淩玊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坐正身子說道:“來了。”此時他嘴角的笑雖然還沒散盡,但眼中已然閃過刀劍的清光。
沈子平他們幾個人已經在流芳齋暗道的出口等待了很久了,城南上三街的花界幾乎家家都有條暗道,他用重金和一手將拋起的酒杯一刀居中斬開的功夫逼服了鴇母,得知了這條密道的分布,便帶著自己手下的人來到這埋伏,他將手下分在流芳齋周圍,並安排了幾個巡衛裝作客人進入樓中。
自王海輈進入樓中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了,流芳齋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依然傳出幽幽的琴瑟聲和調笑撞杯的聲音,這麼久沒見有人回信他似乎有點不安,回過頭對三所的副長張萬堂說道:“萬堂兄,別是樓中的弟兄已經折了,都一個時辰了,下麵的人怎麼還不回來。”張萬堂沒有說話,而是用手比了比正門,沈子平會意,兩人慢慢退出了密道出口的巷子,各帶了一個手下準備換身衣服從正門進入流芳齋。剛換過衣服打算走出巷子口,就隱約聽到側麵傳來幾聲刀劍碰撞的聲音,沈子平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就握緊刀柄衝入了窄巷,張萬堂也是一愣,猶豫一瞬間也跟著跑入窄巷,剛衝到密道出口的位置就發現地上躺著兩個人,正是剛才退出來的時候留在密道口放風的暗哨,而沈子平卻是沒了蹤影。
張萬堂頓時覺得不妙,就打算帶人進樓先送王大人出去,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耳邊嗖嗖兩聲,下意識拔出刀往胸前一擋,砰的一聲,一枚短箭掉落在地上,但是身邊的手下卻捂住了咽喉緩緩跪倒,張萬堂立刻擺好刀架,麵對著暗箭射來的方向站定,平了一下因剛才的突然情況不定的喘息,他看到對麵的房簷上似乎一抹比夜色更暗的影子晃了晃,耳朵傳送了嘶嘶的聲音“是蛇麼?”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卻也不敢妄動,過了不一會,對麵的黑影似乎淡了一些,他才發覺應該是刺客遁走了,他這才出了一口氣,用左手狠狠抓住了因用力握刀柄而發抖的右手,這才小心的呼著沈子平的名向巷子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