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燁然睜開雙眼的時候,自己在一個遠不如流芳齋華麗的小屋中,空氣中也沒有那股濃重卻不膩人的甜香,而是隱隱有一股極淡的酒氣和金屬的味道;身下的床也不似流芳齋內仆從小童的墊了棉褥的床柔軟暖和,身上壓著一層厚重的行軍被;他撐起上身,便感到渾身一陣刺痛,忍不住一咬牙呻吟一聲,緩緩坐直,環視著這間自己所在的簡陋卻蠻幹淨的小屋。
“原來是回到巡察府了啊...”任燁然想掀起被子走下去,卻發現自己身上除了幾個地方裹著紗布便再也沒有一件衣物,便悄悄看了看門邊:門似乎還是鎖得好好的。瞧瞧床前櫃子上擺著一套舊衣,上麵壓著自己的短刀,兵符和一些玩意兒,便裸著身子快步跑去,中途又是扯到傷口一頓呲牙。
“燁然,醒了麼?”門口傳來了敲門聲,任燁然快速紮緊腰帶別上短刀,對著門口喊道:“好啦好啦,進來吧!”門被輕輕推開,隻見一所指揮使張威走了進來,任燁然便是一揖,張威擺了擺手,走到他身邊打量了他一番:“傷好點了嗎?許久未見,你倒是壯實了,看來流芳齋那個地方沒有鈍化你的意識和身體,要知道那種地方能讓一個男人變得心無鬥誌,磨光他們的錢袋,身體和意誌。這是淩玊平時用的房間,你便在這裏好好歇息就可以了。”
任燁然其實還是比較尊重這個辦事嚴謹認真的上司,但是作為年輕人卻又是最怕他講什麼道理,便說道:“謝大人關心,燁然身上的傷應該無大礙了。”張威點了點頭說道:“前夜看到他們送你回府的時候渾身是血,傷口倒並不太深,看來淩玊說的是真的,你的確是有些身手,能在鬼蛇刺客的手中活下來。”
“他們究竟是誰啊?真的就是肖大人對我說的鐵麵鬼麼?”張威從桌子下摸出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對任燁然說道:“是的,那就是蘇大人組織的鐵麵鬼,現在我們巡察府隻是負責輔助鐵麵鬼在帝都的活動,想必你也見識到他們是如何的高效了吧?平王世子葉雨辰那次並不是鐵麵鬼第一次和鬼蛇刺客交手,雙方已經在帝都裏鬥了一個月了,也都各自折了不少人手。但那卻是第一次大型行動,因為了有了世子的侍從拖了時間才能讓鐵麵鬼趕到事發地點,但卻依然是遲了。”
張威說完這些就沒下文了,任燁然趕緊問道:“那肖大人現在在哪裏?”張威知道這個小兄弟和肖淩玊關係好,便對他說道:“淩玊現在在處理平王世子這件事,世子的死可以算得上大事了,等他晚點回來你可以再和他好好聊聊。”說罷便站起身,留下一句好好養傷就走了出去。
任燁然撓了撓頭,他記起自己受的都是一些不深的劃傷,緩慢走動也沒什麼礙事,自己這個年齡的孩子要說好好躺在床上養病那是難於登天,他就在屋中翻了個袍子披上,推開了門就走了出去。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個傷員想必也不用出任務、參加訓練,便持了兵符走出巡察府打算四處逛逛,正好是近中午的天,冬日暖陽的陽光曬在身上也是挺舒服的,他就微微放開步子開始在街道上四處走著。
巡察府的一所駐所就在城東較繁華的地段,出門便能看到不少擺攤的商戶和正開門迎客的店家。“看來鬼蛇的事並沒有影響這些平民的生活啊。”任燁然在道邊慢慢走著,看著眼前的景象感歎道,卻不知每個雙方交鋒的夜晚,都有巡察府的人去善後打掃殘局,而且被鬼蛇盯上的人一般都是朝中王公重臣,城東一般都是平民和往來的商隊,所以並沒有受到什麼波動。
“嗨!小兄弟!”任燁然正漫無目的地閑逛,聽到背後有人在叫喊,也不知道是在喚誰,依然向前一步一步的慢慢蹭,卻是肩膀讓人輕輕拍了一下,他回頭一看,是個身穿官服,腰胯佩刀的人,頭上已經掛了半邊的霜白,但卻是一副很精神的樣子。
“王老頭!”任燁然想起來這號人了,是幾個月前自己在城衛時的那個老城衛,當時還是挺照顧自己的。那王老頭扶著任燁然的肩膀,上下打量著任燁然,倒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幾個月沒見,壯實了!怎麼還掛彩了?”老王頭看著任燁然身上露出的繃帶和走路一瘸一拐的樣子,疑惑地問道。任燁然卻是驕傲地抬起下巴:“我現在可是巡察府的高手!自然免不了跟敵人硬碰硬地交手啦!受傷是難免的!”
王老頭嘿嘿笑著,看著對麵這個年輕人得意洋洋的樣子,也沒有抬杠,說道:“老哥早就知道區區城衛局留不住你,但是你怎麼進了巡察府就忘了老哥了?也不回來看看!”任燁然撇撇嘴,有點不爽地說道:“城衛裏我除了你和局長劉昌明誰都不認識,回去也沒什麼好看的。”
王老頭點點頭,歎了口氣,對著任燁然說道:“今晚入了夜,老哥請你喝酒!別聽郎中胡說,刀傷是吧?刀傷喝點酒好的更快!入夜到李記飯館等我啊!老哥還要巡街。”說完跟任燁然打著招呼跟上了前麵兩個城衛,還不忘回頭對著任燁然擠眉弄眼的。
任燁然想起那個李記酒家,自己進帝都後吃的第一頓像樣的好飯就在那裏,有酒有肉的。在流芳齋吃的大鍋飯也都是比較精致,都用瓷的餐具裝上,但是遠不如在李記後院那顆歪脖子矮樹還有那個石頭磨盤改的破桌子旁飲酒來的自在快活。喉頭一吞,倒是對晚上這頓飯期待起來,以前在城衛的時候跟著王老頭偶爾也是能混上幾頓肉吃的,在流芳齋老板娘為了不讓小童們身上有氣味,備的菜都是素食為主,這自然是很難填飽任燁然這年輕的肚子了。他突然就覺得心情變好了,步子也放的更開了,向著腳下這條長街更遠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