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維看了張飛一眼,見他雖然一副氣衝衝的模樣,卻沒有阻攔的意思,便大著膽子繼續道:
“欲祈福者,必先積德。此《國語》所雲,夫德者,福之基也;《易經》又有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張飛打斷道:“什麼亂七八雜的,說人話!”
薑維一愣,心道,史載張飛不是飽讀詩書麼,怎麼這幾句話都聽不明白?
其實倒也不是張飛不懂,隻是他心緒不佳,聽不進勸,難免沒什麼好脾氣。
就在此時,張星彩快步而出。
她隻聽到薑維說出這一句話,頓時便領會了他的意圖,由是行到父親張飛身側,挽著他的手臂,柔聲道:
“父親,二兄他的意思是說,積德行善之家,恩澤將及於子孫;反之,則將遺禍後代……”
張飛皺眉道:“為何要說這個?”
張星彩目中閃光,淒然道:
“父親,你平日裏勇而有義,氣冠三軍,這才能創下偌大一片家業,我們兄妹三人亦得蔭庇,長大成人……”
“可是父親啊,你時常酗酒無度,醉了便要鞭撻身邊的人,此實乃取禍自身、禍及子孫之道啊……”
“如今兄長躺在榻上,生死未卜,連他的朋友都知道替他祈福積德,父親身為一家之主,難道還要為泄私憤,而無端責難身邊的士卒麼?須知上天有眼,我等一舉一動,他皆了然於胸啊!”
張星彩說到這裏,語氣已帶哽咽,眼眶早已噙滿淚水。
張飛素來知道女兒心氣高,從小到大比尋常男孩還要堅強,此刻望著愛女流淚的雙眼,隻覺手中這條腰帶有千斤之重,再難揮下去了。
“莫非真的是上天注定麼……”
他思亂如麻,呆立原地良久,一時沒了聲響。
薑維心道,眼下的情形屬於張府家事了,外人須不好多看,於是趁機招呼小夥伴們外出避嫌。
臨出門之際,他意味深長地望了張星彩一眼,心中暗讚道,我正欲如此勸說,但唯恐二伯聽不進去,好在星彩聞弦歌而知雅意,及時出麵勸說……她是二伯之女,這番說辭由她說出,顯然更具說服力……唔,星彩果真蕙質蘭心,一點就透。
及至諸人退出,屋內隻剩張飛、張星彩父女二人。
良久,張飛萬般愁腸終於化作長長一歎。
“你說得是,細細想來,為父確實苛待下人,你兄長突逢大難,未必不是上天懲罰於俺……”
大抵天底下的感情,莫過於父母對子女的疼愛,張飛平時對待張苞雖然又打又罵,但心底對他的期望、愛護,反而在女兒與幼子之上。
一想到張苞之病可能與自己有關,他的眼眶驀然通紅,低聲吼道:
“隻是上天若要降罪,徑直尋俺便是,為何要落到我家苞兒身上?”
張星彩忙握住他的雙手,勸慰道:
“父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二兄已經派人去荊州尋找名醫,我等隻須恪守行善積德之道,兄長之病,未必不能痊愈。”
時人病急了還會亂投醫,而張星彩這一番說辭有理有據,張飛縱然再不敬鬼神,此刻亦被勸說得十分意動。
他輕輕又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反握住女兒雙手,搖頭道:“也罷,為你兄長計,也為了你和紹兒計,為父答應你,不再酗酒誤事,不再鞭打士卒……”
張星彩大喜,她見到堂中尚跪著的範疆、張達二人,便側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