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月,成都平原沙暖鴛睡,遑論極南的南中諸郡,更早已是百草豐茂,一派生氣盎然的景象了。
益州郡,建寧城中最大的建築群落——雍氏府邸。
身為雍氏族長的雍闓,此刻正側身半倚在名貴木頭打造的書房坐榻之上——南中盛產竹子,當地居民為求便利,大抵都是就地取材,以竹子作為製作家具的主要材料。
但對於權勢滔天、有頭有臉的漢人大姓而言,竹製家具失之莊重,他們更願意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從深山老林中伐來千年堅木製造家具。
建寧雍氏正是南中漢人大戶中的佼佼者,麾下奴仆數萬,便是夷人外族也盡受驅馳,正所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區區木製家具、華服豪邸,對其而言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而此時,坐榻之下,雍闓的族弟雍仁卻苦著一張臉,躬身小心說話。
“兄長,士匡那邊,小人按著吩咐,每日美酒佳人招待著,前幾日倒也按捺得住。隻是他盤桓了近一個月,耐心漸消,今日早間發過一次怒,兄長若再是不見,隻怕他生氣之下甩袖就走啊!”
雍闓聞言,輕輕笑了一聲,自顧自品嚐時令鮮果,並不作言語。
雍仁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挪動腳步上前幾步,又勸道:
“那士匡畢竟是吳侯的使者,身懷善意而來,若是兄長不願接受吳侯冊封,好言打發掉也就罷了,隻是……隻是一味將人晾在原地,怕是要惡了吳侯,於長久不利啊!”
“嗬嗬。”見到乃弟如此著急模樣,雍闓終於笑著坐起身子。
他輕輕揮了揮手,笑道:
“莫急,莫急,且緩上兩天再說……對了,士匡這廝好色,漢女、夷女玩膩了,便給他換換口味。嗯……牂牁的朱褒前幾日不是送來幾名蠻女嗎?一並送到士匡居所,看他還鬧是不鬧!”
雍闓今年剛過四十歲,短須遮麵,樣貌頗有些威,舉手投足間滿滿皆是漢人貴族的森嚴氣度,他見乃弟兀自一臉焦慮,揮了揮手,語重心長道:
“劉備近在咫尺,孫權遠在天涯。仁弟,我等南中大姓代代傳承,同氣連枝,我們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今日待價而沽便是,千萬不可著急。”
說完這句話,雍闓又撚起一塊時令鮮果置於口中,輕輕嚼了兩口,似乎品出無比美味,露出一副滿足的模樣。
“算算日子,劉備那邊應該也快了。”
“唉,小弟明白了。”
雍仁點頭應了一聲,旋即轉身離去。
他身為雍氏二當家,自然知道家主雍闓口中的“待價而沽”是什麼意思。
雍氏祖先雍齒本為高祖親封的什邡侯,其後雍氏子孫因故被發配至南中戍邊,倏忽百年時光,雍氏紮根建寧,開枝散葉,姻親大姓,默默發展勢力。
傳至雍闓這一代時,雍氏麾下甲士破萬,一躍淩駕爨、孟、李、董、雍、毛、朱、呂諸姓之上,稱得上是南中數一數二的漢人大姓,恩信著於南土,播於四方。
便是劉備欽封的庲降都督鄧方在治理南中時,也要畢恭畢敬問計於雍家的。
幾個月前,孫吳新任的交州刺史呂岱派出使者與雍氏聯絡,三五回合下來,彼此之間打得火熱,雍闓也得知了吳侯想要拉攏於他、冊封他為永昌郡太守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