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廉頗後,我由起初的憂慮轉為安心。廉頗的確是個守信之人,昨日方與我商定今日就帶傷前來進見趙王。
正沉思著,隻聽趙王又道:“來人,給司徒特使看座。”一時間,殿中嘈鬧了起來。我身無官品卻踏足仕德殿已是於理不和,又受到趙王如此禮遇,莫怪朝臣心有微辭。
想到這裏,我趕忙拜下,道:“草民惶恐,不敢與王上平起平坐。”此話不假,現下仕德殿上坐著的人惟有趙王。而自稱草民則意在提醒趙王我還未被賜予官階。
繆賢亦幫我勸道:“王上的抬愛讓鴻特使難免不適,且恐患於眾口之誅。”
不待趙王開口,我又緊接著繆賢道:“正是,草民受寵若驚。”於是,趙王隻好作罷,轉而故作清了清嗓子,殿上頓時靜了下來。
“關於秦國來使索要和氏璧一事,前些日子已在朝中討論過了,寡人決定派藺相如和司徒鴻前往秦國,不知道眾卿家可還有什麼意見?”趙王說著,目光從群臣身上逐一掃了過去。見無人應答,又問道:“廉將軍,您可有看法?”廉頗是先前反對奉璧最為堅決的朝臣之一。
廉頗上前道:“臣讚同將和氏璧給與秦國換回十五座城池。”這下不僅是趙王,連仕德殿中的朝臣們也是一驚,再度議論紛紛起來。
繆賢讚賞地看了我一眼。
趙王道:“廉愛卿為何幾日間轉變如此之大。”
廉頗不緊不慢地道:“昨夜仔細揣摩後,臣認為和氏璧本身外之物,於國不能富邦強兵,在民不能添衣足食,且收於趙王宮,王上必時時擔憂為盜賊所竊,不如與秦國換回城池,將煩惱轉予秦王去,而趙國卻能靠新增的土地廣開耕地,解決邊境駐兵的的糧草補給,減輕百姓的納歲負擔又增強了趙國實力。”說到了這裏,他有意看了我一眼,才道:“微臣先前不明白王上的英明決策,故言詞多加阻撓,乃是臣的過錯。”
廉頗的最後一句奉承使得趙王哈哈大笑起來,直道“廉愛卿好謀略。”我亦暗自心底佩服道:沒想到廉將軍的口巧擅言比起藺相如來絲毫不遜色。
仕德殿上的朝臣們見此情景,跟上附和著稱道廉頗的熟謀,竟也沒人再提出反對之辭。我知道這和廉頗的德高望重無不有著關係。一旁的繆賢似也鬆了一口氣,向我投來好險的眼神。
不想此刻,殿外傳來一聲“兒臣反對!”一個瘦弱的少年走了進來。
繆賢偷偷地給我附耳道:“此為當今太子趙丹。”
我悄悄打量起趙丹,早就聽聞民間傳說當今東宮太子是一個藥罐,看來不假。已至暮春時節,趙丹仍然穿著厚厚的罩衣,一襲朱紅的太子服越發顯出他麵色的蒼白。
“丹兒不在昭福宮裏呆著跑出來作什麼,小心又得了風寒。”趙王道。昭福宮原是趙威後吃齋祈福的地方(戰國時期既無佛教也無道教。佛教西漢明帝時傳入中國,道教更晚東漢時才出現。這裏威後祭祀的是什麼暫不討論)趙丹自幼體弱多病便被威後接入昭福宮看養。
“小杜子,將太子送回宮去。”趙王又道。看得出趙丹很受趙王寵愛,不過我卻不認為這是好事。一個未來的王者必須經受幾番磨練,否則將來憑何號令百臣,更何況身處於這個亂世。趙丹單是體質差便已失去了同別人爭奪天下的資格,加上趙國原非強國。我想:若非生在帝王之家,以趙丹的嬴弱,在戰國連生存都成問題;若趙丹成為趙王,趙國稱霸中原更無指望。
“不,父王。兒臣不同意將和氏璧送往秦國。”趙丹激動得氣息有些微喘,一旁的小杜子忙上前扶他坐下。
趙丹接著道:“韓人原與秦有盟約,但上個月,秦方擅自撕毀盟約,秦軍二十萬鐵騎橫掃韓都,韓王投降,萍瑤姐姐也被獻給了秦王。秦人狼子野心可見一斑,趙國決計不能在重蹈韓國的覆轍,和氏璧奉不得,奉璧隻會助長秦人的囂張氣焰。”
萍瑤公主乃韓王的小女兒。春秋時期,趙、韓、魏本是同屬晉國,公元前403年,趙氏、韓氏和魏氏各劃地而治,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三家分晉”,故趙丹有萍瑤姐姐一說。
我不經佩服起趙丹長期深在昭富宮卻對諸侯局勢了解的如此翔實。
繆賢道:“太子殿下,奉璧一事王上已向秦使允諾,而且秦使即將起程返回秦都,現下突然反悔有失趙國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