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隻這幾個字就令人神往。一想便是一湖水色映雲天的詩情畫意,一想便是漫步湖畔遺忘塵囂的寧靜悠然。如果這樣山水秀美之地,沒來過幾個不同凡響之人,豈不浪費了那煙柳濃濃的三月、荷葉田田的六月!
於是,白居易來了、蘇軾來了,嶽武穆來了。當他們的名字與西湖連在一起,西湖便不僅是靈秀之地,也有了曆史的厚重和滄桑。而當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出現在這裏,這裏更有了幾分飄逸氣質。一座城市,物華天寶,人傑地靈;一片湖水,水天一色,楚楚動人。可如果隻是有過這些人物,似乎還少了些別具一格的韻味和風情。於是,我們恍然記得,曾經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個動人的名字,在這裏住過,並一直沉睡在這裏。
西泠橋畔。無論如何,這幾個字都充滿了詩情畫意,一座橋,連著 “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的古琴聲,也連著鬆風荷氣、衣帶生風的秀逸。如果經過西泠橋畔,卻不知道這裏有過那麼一個生命,那樣一個女子,定是種莫大的遺憾!
蘇小小。這樣楚楚動人的名字,便是那個可人的姑娘。時光走了這麼遠,她仍舊靜靜地沉睡在西泠湖畔,似乎從未走遠。她隻是個柔弱的女子,但她卻將自己的名字和西湖永遠地寫在一起,試問塵世間,哪個女子能這樣輕易地以平凡之名牽住一湖瀲灩的水光?時間過去了一千多年,可我們似乎可以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那個秀美的身影,那如水的眸子,還有那滿腹詩書中透出的靈秀氣質。也隻有這樣的女子,配得上一湖水、一座橋。
所以,她的名字和白居易、蘇軾、嶽武穆一起,陳列在西湖永恒的記憶裏。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時的蘇小小,必定用自己的靈氣和才氣,感動過這裏的每一滴水,每一棵草木。若非如此,以那個時代的尊卑思想,一個女子,又怎會有人為之立碑於如此秀美之地!別忘了,她是個風塵女子。
風塵二字,聽來總讓人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壓抑。舊時的社會,一旦落入風塵,縱使你滿腹才華,美若天仙,也會遭人冷眼,受人詬病。可是很多人一麵歧視風塵中人,一麵又拚命往風塵之地趕去,這便是人性的虛偽。蘇小小,這一凡塵弱女子,恐怕也受過不少封建衛道士的排斥和傾軋,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在西湖畔,過著自己的日子,豐滿著關於她的故事。
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
這是白居易的詩句,這樣一個為潯陽江船的琵琶女淚濕青衫的男子,也曾為蘇小小留下詩句,我們感動,他們同樣是西湖的客人,同樣曾將那一湖山水攬入懷中,在天地間盡享清幽,理應有這樣的對話。倘若他們出現在同一個時代,一定也能麵對麵坐著,談古論今,飲酒賦詩,一定也能留下一段關於詩酒流連的佳話。想必沉睡西泠橋畔的蘇小小,也會為白居易的詩句而感動,畢竟,這塵世尋一知己很難,至少,白居易知道她多情;至少,白居易知道她在綠楊深處獨自悲歡。
其實,無論是誰,隻要是心中有溫暖,有柔情,定然會為蘇小小這樣一個生命感動,定會生出無限的憐惜。她隻是一個尋常女子,卻鑄就了絕不尋常的故事。她隻是一個微小的生命,卻穿過時光,將一份真、一份恣肆、一份詩情畫意呈現在我們麵前。多少文人墨客為之賦詩和歎息,其中或許也有虛情假意,但我們相信,那樣一個生命是值得尊重的。畢竟,這世間敢於以純真性情示人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剩下的隻有裝瘋賣傻、阿諛逢迎。你可以不喜歡她,你可以因她是個風塵女子而無視她,但是你不必用那些俗世的禮法來絞殺她的自由性靈。於這世界,她隻是微塵一粒,不侵擾誰,更不欺淩誰,我們又何必去驚擾她的夢。
好吧,我們現在沿著西湖慢慢地走,看那一湖水色到底蘊藏著多少靈秀的東西。當西泠橋出現在眼中,我們的內心不由得一凜:哦,她就在這裏。“生在西泠,死在西泠,不負一生愛好山水”,這是蘇小小臨死前的願望。她曾經一次次地經過這裏,在橋上佇立著,看湖水,看天光,看流雲,看楊柳。然後她靜靜地睡在這裏,一任時光飛度。她的一切都在山水之間,關於詩,關於美麗,也關於愛情,都在山水之間安靜地陳列著,我們隻能順著湖光和片片漣漪,走到時間的那頭,看她緩步小橋的身影,猜她淺淺悠悠的心事。
如果你想了解她,也順著那煙水行走一回,最好,帶著些許溫情;最好,懷著些許敬意。她就在那裏,從未離去,她叫蘇小小。
我們盡力尋覓關於她的一切,也隻能從曆史的縫隙中看到一些片段,拾得一些歎息。這樣聰穎靈慧的女子,在那麼遠的時間之外,等著我們去探尋,她從春天等到秋天,從黃昏等到黎明,一直等到西泠橋畔斜陽歸去,然後終於沉寂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