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長安街市,宛如流火縈繞。人煙幅輳,香車競逐,南來北往的商人遊俠不顧烈日當頭,依舊把街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暗色的粗布麻衣中有一抹鮮麗的倩影,綾紗為衣,錦緞為裳,大紅的高腰裙猶如一團火熊熊燃燒著,胸前的沁藍瓔珞卻如一道冰山上融化的雪水沿著玲瓏的曲線蜿蜒向下,直入雲邊。她的朱唇賽過了火光的耀眼,綠鬢斜插的金釵閃光遮蓋了整條街的奢靡。那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商人不經意地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很久很久,年輕的小夥子對著她癡癡地笑。巡視街道的武侯那向不良人揮動著的皮鞭子也不自覺地放慢下來。
他們覺得天上已經有了一個金輪,但是眼前的這個小金輪更加奪目。猶如紅裳映日,把長安城照得更加輝煌華麗。可惜這位小娘子那雙美麗的眼睛不是在看他們,而是盯著剛剛那被斬首的死囚的頭顱。
這名死囚犯了謀反之罪,被吏部判斬首之刑。今日在鬧市當著眾人麵前被斬,是朝廷曆來用來以儆效尤的手段。去年,這裏還腰斬過十幾名叛亂的武將,那血和內髒流得到處都是,慘不可言。
隻見那頭顱的臉一半被頭發遮住,一半陷入了黃土裏,隻露出一個嘴巴。說來奇怪,這嘴巴竟然是微笑著的。雖然看不見這死囚的眼睛,但分明讓人感到他也是看著那位小娘子的。
小娘子雖然麵無表情,看不出悲喜,但就如一點就著的火石,感覺一觸碰就要火燒連船似的。她放下帷帽前的青紗,那團豔火中又覆蓋上一層淡淡的黑色,黑色和紅色相互映襯,竟然多了一份妖異之感。
人群突然炸開了。五個壯碩的昆侖奴大聲吆喝著將圍在一旁的人群驅散,稍微跑得慢的,被昆侖奴拎起來放在道路的兩側。雖然氣勢洶洶,凶神惡煞,但未傷及任何人。小娘子這才輕移蓮步,從昆侖奴給他開的道路上緩緩離去。
人們凝望著那團漸漸消逝的火焰,臉上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商人收回了目光,武侯的皮鞭加重了力道。沒一會兒鬧市又恢複了往常的次序,開店的開店,拉車的拉車,逛街的逛街……
李瀍剛剛和安王溶騎馬歸來,剛在寢殿前的榻前坐了。熱得汗流浹背,不停地搖動著手中的金星珊瑚折扇,覺得還不夠涼快。全桂濤端來冰鎮香瓜。李瀍拾起一塊準備咬下,就見到一個紅衣女子走了進來。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因為麵前的這女子猶如與自己隔著一層火焰,扭曲跳動如海市蜃樓,呈現出不真切的冶豔來。過了一會兒他才發覺,是這天氣太熱,水汽蒸騰的緣故。
他看清了她的臉,瞬間眼前一亮,這才覺得殿內熏風陣陣,涼快下來。
這是他曾經的妻,現在的妾,來自邯鄲的王萱。奇怪了,明明她穿著火紅的襦裙,但就是給人一種炎熱中帶著沁涼之感。
“來,吃這個。”李瀍指了指冰鎮香瓜,瞧見她眼底掠過一絲不能輕易察覺的憂愁。他不動聲色,隻看在眼內,把自己手中的香瓜喂到她的嘴邊。
她卻偏過頭,不樂道:“我不吃你吃過的東西。”
全桂濤正遊離在家鄉的小溪間,突然被王夫人的這句話勾回心神。在心中輕歎,王夫人就算再怎樣頂撞潁王,潁王也不會生氣。隻是,今日的王夫人有些不對勁。她平日雖然不喜言笑,但也不會繃著個臉,故意給人臉色看。他苦思冥想,覺得今天好像是個特別的日子,但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日子呢?他突然恍然大悟,對了,今日是青靈處斬的日子。難道王夫人還對那個道士念念不忘?
李瀍並沒有放在心上,握起她的手,發現她手指冰涼。握了握又放開,隻用力地搖著珊瑚折扇。卻突然見她口含著一片香瓜喂到自己的唇邊,李瀍不由得心搖神蕩,低頭咬住那紅唇,緩緩地接過那片香瓜。細細咀嚼,覺得比平日的更加美味。
“但你可以吃我吃過的東西。”她說這番話時,沒有笑,但他覺得她是在笑著的,還帶著一絲俏皮和嬌嗔。
他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情難自已地輕輕撫摸上去。目光下移,她的嘴唇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明明她沒有故作嬌態,卻讓人忍受不住,想吻上去。
他把她抱起來,她是那麼輕,那麼柔軟,如柳枝一樣,難怪自己總喜歡抱著她。當他的手接觸到她的肌膚時,下腹有股燥熱升騰。他不明白,隻要一觸碰到她,自己總難以自抑。她的肌膚雖然不是最白皙嬌嫩的,但就是吸引自己去撫摸去親吻,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她的衣裳,可以天天與那肌膚相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