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眠,照地如銀霜。
啟年殿裏也是分外沉重。
當朝六皇子跪在冰冷的地上,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斜長。
皇後端坐明黃的織錦龍紋椅中,似乎早已猜到他會來。微抬眼,問道:“皇兒,你可是為了選妃之事而來?”
“是,母後。”
“皇兒無須憂心,本宮為你找的女子絕不會讓你失望。”
六皇子緩緩抬頭,那絕世驚心的麵容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漆黑如夜的眼底有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在靜謐地流淌。他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兒臣的心中已有了所鍾情的女子。”
聽他如此說,皇後的神色複雜。眉梢漸漸冷了下來,“那麼皇兒鍾愛的是誰家的千金?”
“………………”
“是蘇亟的女兒嗎?”
“是,母後。兒臣所愛的女子是阿顏。”終於啟口了,那些在心裏每夜縈繞的言語他竟然當著母後的麵,如此從容地說了出來。原來當真愛一個人的時候,即使自己再軟弱,也能開得了口,道訴衷腸。
“母後,兒臣喜歡阿顏,我要娶她為妃。”雅人致深的聲音是那麼堅決而清澈,看到阿顏的淚他就知道自己此生愛的就隻有這一個女子。
明黃的鳳袍恍惚了人眼,皇後塗著鮮豔丹蔻的五指並攏,步步緊逼,掌風帶著疾勁的力道,揮出——————
“混帳!你可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發絲淩亂,嘴角沁出嫣紅的血絲。可是六皇子依舊挺直脊背,目光堅毅灼灼。“母後,我要娶阿顏為妃。我愛她,愛她的淡雅高潔,靜謐出塵;愛她寂寞時,微攏眉心的姿態,臨水而坐的沉靜。愛她淡漠的外表下為我流下的眼淚,愛她親口許諾我時灼亮的目光和笑容。隻要是她,我都愛。”
“不可以!”皇後心裏籠上了一層陰霾,本是計算好了一切,如今皇兒所做的正如同預料的一般模樣。可是,一切似乎又有些不同了。是因為他的眼神嗎,是因為他說話時的決絕嗎?
難道這一年半的光景當真可以愛到這等地步,她不信!
“為什麼!”暮琉軒痛苦地問道,“難道當真不願意成全了兒臣嗎?”
鳳眼淩厲如冰霜,回蕩在大殿上空的隻有這一句話。
“你能娶的隻有你舅舅的女兒,續雪。”
“你能娶的隻有你舅舅的女兒,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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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震得他五內具痛。“續雪固然好,兒臣也不願娶她。”
“放肆!已容不得你說不了!”皇後的話,仿佛鋼針刺骨,每一下都錐出心血來。
“母後,難道兒臣一生的幸福竟然抵不過這過眼即逝的權利嗎?”
“本宮不在乎你愛的是誰,想娶的是誰,可是你能娶的人隻有續雪。”
“如果我說不呢?”
“你要眼睜睜看著蘇清顏因你而死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她嗎,難道就連保住她的性命也做不到嗎?”那麼冷酷的話,如同地獄了的鬼魅,無情地抽走了六皇子身上最後一絲氣息。
“母後,你真殘忍。如果阿顏死了,我就會陪著她一起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不離,母後是希望連我也失去嗎?”少年笑著,白衣如雪沁出無盡的憂傷,可是他的眼那麼銳利,似乎隻要皇後搖頭他就會立刻死在她麵前。
“你敢!你若死,本宮定叫整個蘇氏一門為你殉葬!”皇後拂袖而去。
燭火熄滅,四周籠罩在濃稠的黑色中。六皇子雙手撐地,眼中的淚如血,他的心冷了,徹底地碎了。墮入無邊的絕望中,連生命裏最後的色彩都被生生奪去。
為什麼要那麼殘忍,難道至尊權位真的比一切都重要嗎?讓母後可以不顧所有毀滅他,可以讓他陷入兩難的境地卻依舊無法守護阿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