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蟲鳴最後一縷思維活動從他的身體內消褪後,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娘胎裏,一樣的安詳寧靜,腦海裏空空冥冥,沒有任何的思想雜質。他無從去看,雖然能聽,但是外界一切的聲音都分外嘈雜,無從聽辨。
然而就在此時,本來寧靜的天空突然響起了連片的炸雷,那一刻,所有的凡人,無論是正在做著什麼,全都驚恐的仰頭看著那一副副混沌不清又依稀可見的,仿佛末日降臨般的畫麵。
天空好似要崩塌了一般,夜幕下的雲層中突然出現一座座精致絕倫,同時又恢宏無比的樓闕。有的隻是一角屋簷,鬥昂青瓦,半隱半現;有的卻是半壁樓麵,紫光氤氳,仙帳繚亂;而就在整個建築群的最深處,那座遙立於九天之上的“淩霄寶殿”,更是遊龍飛鳳、金碧輝煌,仙音繚繞而出、靈鶴嫋嫋而舞。
隨著滾雷之聲逐漸隱去,蟲鳴卻是置身於一個深幽的隧道中了。他的前方始終有一道白光迸濺,像是在指引著他前行。蟲鳴邊摸索邊往白光處走著,沒多久便從坑道中走了出來。
虛空中,蟲鳴傻愣愣地懸在了原地。隻見這處敞亮了許多的空間,布滿了一種黑幽幽的飛蟲。而就在離他剛脫身的隧道不遠處的前方,正靜立著一個衣著樸素,麵容慈祥的老人。
“爺爺!”蟲鳴驚異地看著那老人說道。
“嗬嗬,蟲鳴啊,這些年過得還好嗎?”老人疼愛地看著麵前的這個男孩。而蟲鳴的眼淚就像泉湧一樣,瞬間奪眶而出。
“嗯......”此時的蟲鳴在老人麵前就像一個弱不禁風、飽受委屈的可憐蟲。
“唉。”老人無奈的歎了口氣,縱使他臨終前經受了千萬難的苦楚和心寒,這一刻,看到這個樣子的蟲鳴,他依然還是像把繈褓中的小孫子剛抱進懷裏的那一刻一樣,一樣的愛著自己的孫兒。
“爺爺,對不起,都怪我當時不爭氣,太過軟弱......”咚得一聲,蟲鳴轟然跪倒在地。
老人大步走到蟲鳴麵前,竭力把他攙扶起來。而後朗笑著安慰道:“傻孩子,爺爺是不會怪你的,也不會怪你爸,唉,社會變得太快太複雜,你們的壓力都大......”
“也是你爺爺自己不爭氣啊,非得在咱們家最多事兒的時候偏癱在床。還好我這條老命走的早,如果再多活上幾年的話,一定會把你們連累的更苦。”老人即使想刻意地保持笑容,可是說著說著,臉色還是不由得變得黯然下來。
蟲鳴無以爭辯,也跟著黯然地低下頭去。他是多麼的恨啊!他不恨自己是一個凡人之子,他隻恨老天不給他一個強大的宿命,不多給他一些時間,不給他一個足夠廣闊的舞台。
想罷,蟲鳴猛地抬起頭,看著麵前的爺爺。他知道並不是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他同時還在想,要是父母此時已知道與自己陰陽相隔,是要難受成什麼樣子啊。白發人送黑發人,世上最悲哀之事莫過於此。
“傻孩子,想什麼呢?”比起父母,在蟲鳴的生命中,恐怕也隻有爺爺是最真心去疼愛,去寬容,去讚揚他的人吧。
“爺爺,我這些年過得很迷茫......”蟲鳴說這些話時的神情平和而坦然。
老人一隻手使勁搭在蟲鳴一側的肩膀上,另一隻手遙指虛空上方四亂紛飛的黑色甲蟲,而後輕笑著對蟲鳴說道:“孩子啊,不怪你,世界在變,而且一直在變,你迷茫的同時不是也在不斷的醒悟嗎?”
“而且,從現在起,你無需在擔心什麼,也不用去懼怕什麼。隻要你不死,一切都還有希望。去吧,盡可能的去擁抱這個世界,等你醒來,迎接你的是一場巨變。”
說罷,蟲鳴就看到爺爺隨手一提,就把他送上了虛空中那些黑蟲子糾結衝突的地方。待他反應過來,回頭看時,爺爺竟不知何時退到了原本所在地的更下方,而且離他的視線越來越遠。
“孩子,爺爺最後再跟你說兩件事。一者,不管當時你對偏癱在床的爺爺照顧得怎麼樣,你都不必內疚,因為我是知道你是從沒怪罪過爺爺,埋怨過爺爺的,我知道當時正處在成長轉折點,與現實相悖的你隻不過是太過難受,而時時無法得到安慰罷了。爺爺是從不會怪你,隻希望你從此以後能好好活著,不要太過在意這世俗之間的人情世故。你太善良了,也許也是因為你太弱小,所以盡可能的強大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