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榻米和棉被都融入黑暗裏。
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沉去。
呼吸困難。
空氣變成了混入有機物的辣味液體。不知何故,雖然在水中卻不會呼吸困難。液體從鼻子和耳朵侵入,塞滿肺腑。不覺得難受,隻是心中感到不快。
無論何地,無論何時,不斷地下沉。
未知的海藻和觸感滑溜的浮遊生物,碰觸我全身上下,每每教人受驚痙攣。即使如此,下降的動作仍不曾停歇,我持續往下沉。
光線永遠也到達不了了。
想出聲,但湖水浸透了肺,我連一個氣泡也吐不出來,隻有喉嚨裏的水輕輕地震動一下。
有東西在。
當然,我是看不見的,僅能感受到恐懼的氣息。
到底是什麼?伸手踢腳,也隻是徒然劃水,得不到任何答案。
不過並沒有不好的記憶。
應該是說有種教人懷念的、胸口糾結的感覺,是的,換個文雅的說法,可稱之為孤獨吧,我一直被這樣的情感包圍著,因此才會朦朦朧朧的。
我似乎和其他的巫女不一樣。
雖然不太確定,但在印象中,我好像活不了多久。
或許是自知命不久矣吧,我不記得有什麼人陪我玩過。
雖然也是十分曖昧不清的記憶,但我似乎總是一個人在海邊玩耍。
——
就像雨水嘩啦嘩啦般
遙遠的黃昏是惜別的天空嗎?
我忘不了曾尋獲的你
活在世上就隻為了要確定
有多少的東西能把未來的明天給描繪出來呢?
……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歌,但我以前似乎經常哼唱,也許隻是聽過也說不定。其餘部分的歌詞我完全不記得了,從這點看來,或許我隻是經常聽到,而沒有唱過。
可能是“舟祭”(注:舟祭,漁夫出海祈求風調雨順時所舉行的慶祝宴會)吧,我記得那些穿著打扮誇張華麗的船家笑容滿麵,全員出動邊走邊唱的樣子……不知為何,這畫麵格外清晰……
然而,要說這是回憶,心中卻很不踏實。
褒衣廣袖的圖紋、天花板發黃的痕跡等細微處,我依然能鮮明地想起,然而一旦到了要回想起往事全貌的緊要關頭,就不行了。記憶霧蒙蒙地如海藻般搖曳,找不到原因。
對人的長相也是一樣。父親額上的皺紋,或是母親下顎的痣,像這種小地方,我記得很清楚,但如果你問我,然後呢?是怎麼樣的長相?我隻能回答,是到處都有的大眾臉。
還不到十歲,我就離家了。應該是快要死掉了吧。
如果你問我,寂寞吧?似乎是很寂寞。
如果你問我,難過嗎?似乎是很難過。
但是缺乏感情劇烈起伏的回憶。
在當時是常有的事吧。父親、母親和哥哥目送我被陌生男人帶走,他們哭了嗎?笑了嗎?我連這些事也想不起來。
隻是一味地記得聽到了騷動的浪濤聲。
汨汨,汨汨,汨汨,汨汨,汨。
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