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情與劫是否在東方(四)(1 / 2)

十六年前的一切一瞬間在舜的麵前鋪呈開來,就好像是生活在漢江邊的人才知道那裏有一隻可以吃人的野獸,圖窮匕見一擊即中要害的痛瞬間傳遍周身血脈。

十六年來,他一直生活在仇人的國度,他一直尊稱他為國君,他殺了他的父母,他卻還要對他俯首稱成,他侮辱他的母親,他還要做他的子民,他殺了女英的父親,夏廷正統傳人大堯,卻還要他們依靠他的庇護?咬破嘴唇,血液順著喉管滴入五髒,卻灼燙的他睜不開眼睛,他的父母、義父、師伯、愛人、國家!都是那個男人一手毀掉的!是他!是他讓一切變成現在這副不可收拾的模樣,所有人都再受煎熬,都在被苦痛折磨,他憑什麼錦衣玉食?憑什麼號令天下!

半晌後,顫抖的嘴唇狠狠的咬出了幾個字,“義父,我,我好恨啊!”不甘的哽咽了一下,“義父,我,要殺了他!”

“這個世上,死才是最好的解脫!”東方策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舜,親手擦掉了他的眼淚,“義父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報仇,也不是為了讓你恨所有人,隻是這該是你知道的真相,你父母為了你,乃至整個漠北為了你,我不想你因為其他人毀掉自己,”舜不解的看著他,“可是,如果你堅持要報仇,義父,祝你一臂之力!”

“義父!”舜緊緊保住眼前這個男人,這個他唯一可以依靠和相信的男人,可他卻不知道東方策心中的痛,當初是他送琳兒進那食人的王宮,再也沒有接到她,而眼下他真的就要把他的兒子也送進哪裏嗎?雖然不舍,他也明白,這個世上仇恨最難忘記!

天漸漸亮起來了,舜總算是從苦痛中清醒過來,堅毅的眼神像極了他的父親,那個睿智卻被命運玩弄的王爺,他緩緩背過身朝著門口走去,那背影似乎是一下成長了五歲一般,果然,痛擊心髒必然一夜長大,門敞開的那一瞬間對上了似乎是站在門外很久的伯益還有歐陽通,他們看著他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卻讓舜看到了唯有相信的意味,“伯益,歐陽通!”舜看看他們說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兒,是賭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你們若繼續跟著我,若不是一步登天,便是萬丈深淵,你們願意嗎?”

通兒微微一笑,“十六年,一起過的,你的身家性命就是我的身家性命,你的沒了,我怎麼脫生?”

“刀山火海,一度,可願?”伯益笑著道,眼淚卻在眼眶中打轉,舜知道他在難過什麼,卻在張口前一秒被伯益製止了,“不用說了,道理我都懂!”說著側過臉還是讓眼淚流了下來,兄弟和女人,他選了兄弟,而日後的一切證明,他的選擇沒錯,這次他選擇的兄弟,一輩子都再也沒有離開他。

隔著三個孩子,東方策和夏侯旻相視一笑,終究,這一刻還是來了,如果這是宿命,那就注定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下聘的那一日是東方策親自去的,時隔十六年再次穿上了那一身紅衣,雖然年近五十,可依然看得見清風嶺上少年郎的風姿綽約,那一日村子裏迎來了最歡樂的一日,也是村子裏最大的喜事,東方策代表舜給娥皇和女英同時下了聘禮,將在同一天迎娶這兩個孩子,下聘納采那些日子,舜從未走出過家門半步,即便是女英找上門,在門口質問他為什麼背棄他當日許下的諾言,不能忠一人之心,舜不是沒有聽到,隻是他選擇的這條路,必須得有她們兩個,許諾的時候也許他真的是愛女英的,可是時至今日,隻有愛是活不下去的!他沒有當日他父親的能力,就做不到像他父親一樣獨寵母親。

那一夜過後,村子附近的竹林的每一顆竹子上都是點點淚斑,看上去就好像是這片竹林都在哭泣,有人說軒轅暴政民不聊生,天降啟示;有人說蒼竹泣血,必是橫禍天降;唯獨沒有人知道,那夜女英獨自去了竹林,待了整整一夜,那裏他們曾經相遇,那裏他們曾經相許,多年之後,舜登上大位,即冊封女英為湘妃,而那片竹林也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湘妃竹。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大婚如期而至,兩位美嬌娘一同從家裏坐著轎子朝著舜的方向走來,通兒騎馬伴著女英,伯益陪著娥皇,身後明晃晃的轎子,卻和伯益臉上不知可否的笑容形成了明顯的對比,他是真的快樂嗎?早就分不清楚真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