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映秀斷章(1 / 3)

文/淩仕江

迷迭香·彼岸花

眼看,白與藍組合的板房已陸續消失眼簾。廢墟上拔地而起的是別墅般的安居新房。四周的雜草在季節的更替中慢慢枯萎,死亡。站起來的是新生的樹枝,還有芬芳的花朵。住在新房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天春風滿麵,進進出出的表情十分安靜,那喜悅的心事如同孩子盼過年。的確,這裏看上去很像一座遙遠的桃源,常有城裏的遊人驅車前來光顧。他們在這裏參觀、駐足、留影、遐思,甚至有些單位把休閑會議也安排在這裏召開。

有一個男孩看上去不像住在新房裏的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因為他臉上沒有笑容,一絲兒也沒有。每天放學回家,他就獨自帶著小狗狗來到距離新房不遠的那間尚未拆除的小板房前。他低著頭在那裏徘徊。我看見他慢慢蹲下身,撫摸小狗狗的腦袋,溫柔的陽光灑在他們睡眼惺忪的臉上。很快,他站起來,在板房前停停又走走,小狗狗趴在原地看著他的心事,是失望?還是張望?

每次下班路過,我都會不自覺地減慢車速朝小板房多看一眼,他和小狗狗憂傷的目光也正在看我。不知男孩是否有意要讓我知道他的秘密?有時,我真想停下來,將他拉上車,帶他進城去吃一回漢堡包。我還想問問他今天到底怎麼啦?他看上去瘦骨如柴,稻草似的頭發,遮住了他濃墨一樣的眉毛,但似乎誰也幫不了他。我看見他如此情形已經有兩年多了吧?

那時,板房周圍除了板房還是板房。一排又一排的板房,被茂盛的絲瓜藤彌漫著,到處都是黃得抒情的絲瓜花。他躲在中間突顯不出他的孤單。如今隻剩下一間板房,他的孤單就像板房一樣暴露在蔚藍的天空下。他一次次在我下班路過的時刻出現,我一次次決然地離他而去,有時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甚至我產生過他一定是得了精神失憶症的可能?當然這隻是一時想不明白的猜測。莫非他是在那裏尋找一件丟失的寶貝?或許這是他在青春河流裏必經的單戀情緒?他怎會那麼長時間臉上僵硬得擠不出一絲笑容?盡管秋風已送來陣陣秋波,可大地上還蔓延著絲絲感動這裏是城鄉交錯結合的地方,中間是一條廢棄的鐵軌,兩邊開滿了迷迭香和彼岸花,它們或在回憶,或在思念,或在悲傷,在這樣的地方和這樣的季節,它們的盛開如同紀念。

那一幢別墅,已被絳紅色的夕陽,塗染,漆紅。花兒的影子落在紅色的牆影上分外惹眼。我停下來,沒有摁喇叭,心想不必靠近他,就躺在車裏用眼光透過玻璃陪陪他吧。

不遠處,幾個戴安全帽的人從花影裏的鐵軌上走來。他們手持圖表與卷尺,從新房子那頭走到板房這頭,反反複複。男孩看在眼裏,兜兜轉轉,麵色像一個白血病患者。

“這下你們方便了,新村服務社就建在這裏。”

“這是我家,這是我家,我不要離開這裏。”

“所有板房都撤除了,小夥子為什麼要固執?”

“不是我固執,這是我的家呀。”

“你的房子村裏第一批安置房就給你解決了,你想來惹禍?”

“不,不,我需要守住我原來的房子。”

“你,你,你拖全村人的後腿,沒有人會原諒你的!”

“政府的通知不是說,搬新房要群眾自願嗎?我不自願,憑什麼讓我搬,你們把我抓起來吧。”

夕陽被吵得蒙上了臉。工人師傅開著推土機來了,縣政協的領導背著雙手,邁著視察的步子趕來了,新房裏的村人陸續也跑出來了,希望男孩盡快搬離板房,不要因小失大,影響新村服務社工程的進展。

男孩一臉無辜,他像做錯了事的孩子,無語問蒼天。

有執法人員衝進板房,動作麻利地收拾起他的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