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餓了三天了。
饑餓是馴服野獸的良方，六連山上的人深刻地理解了這一點，並將其應用在俘虜身上。
被抓上山的人不會吃飽，陸大三天來隻吃了一個餿了的饅頭。等到有人餓的受不了了，就會開口求饒，土匪們會給這樣的人吃飽飯，然後等他們納了“投名狀”——也就是參與一次搶劫，殺一個人——沒有回頭路之後，也就真正成了土匪。
陸大還沒有屈服，但是……未必能堅持多久。
支撐著他的是遠在雪襄城的妻兒。
陸大三十多歲了，娶的婆娘不算漂亮，但是操持家務是把好手，人也熱心。兒子已經十歲了，正是能吃的時候，再過幾年就能給他討個婆娘，不用像他爹，二十多才娶親。
陸大想著想著，抽泣起來。
……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旁邊的人並沒有對陸大的哭泣表示過多的關注，因為這樣哭過的人太多了。
但是事情有了轉機。
陸大在淚眼朦朧中，感覺到了光亮，這是地牢的大門打開了。
“……是土匪又來了？”陸大縮了縮身子，一手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引人注意。
但是事情有些不同。
“央生叔，央生叔你在這兒嗎？”一個小孩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所有人心裏都是一驚。
“……怎……怎麼回事？”饑餓讓陸大反應遲鈍，精明的商人一時間竟理解不了發生了什麼。
“……是……是二虎嗎？二虎！”
陸大看見對麵的牢裏，有了些動靜，竟有人認識這個小孩！？
“是央生叔！真是！”那小孩跑了過來，聲音裏有掩不住的高興，“三虎！三虎！”
“來了，央生叔，還有鐵頭叔，”有一個小孩的聲音響起來，“大家都在這兒呢！”
陸大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饑餓的身軀中突然湧起一股力氣，他撐著牆，挪到牢房門口，扒著欄杆使勁向外望。
對麵的牢房裏，也先後站起來五六個人，他們神情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二虎，三虎你們怎麼來了？”
“……你們……不是被抓來的？”
“……你們怎麼進來的？”
“咱是來救你們的！”那個叫二虎的小孩大聲說，而陸大好像被雷劈了一下，他從沒覺得一個人的聲音能這麼好聽，“我現在就把你們放出來！”
這個時候，陸大腦子裏亂哄哄的，力氣似乎耗盡了，他癱坐在地上，嘴卻不自覺的裂開。
兒子，孩子他娘……我又能……見著你們了啊……
※※※
何振他們挑著擔子，來到了演武場，遠遠地看就看見一群人圍在一起。
二虎和三虎在人群最前麵，背對著何振他們。再往前有幾個人拉著二虎三虎，好像在說些什麼。其他的人有的在聽他們說話，有的呆坐在地上，還有的……
在哭。
何振和呂修能對視一眼，帶著兩個廚子走了過去。
“二虎兄弟，”何振把擔子放下，笑著招呼了一聲，“人都救出來了？”
“啊，何大哥！”二虎聞聲回過頭來答應一聲，然後又對著身前的眾人大聲說道：“各位鄉親，這位就是咱的大哥何振，也是他……還有我們……把大家從這些土匪手裏就出來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何振身上。
何振一愣，剛笑了笑想說些什麼，就看見二虎身邊一直拉著他手的那個中年人，站了起來，快行兩步來到何振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恩人呐！”那中年人大叫了一聲，聲淚俱下，“多謝恩人救我等於水火！”說著，連連下拜，磕頭不止。
何振突然有些手足無措，還沒反應過來，其他人也快速的圍了過來，全都跪下，伏地頓首。
“幾位恩人！”
“……恩公！”
“多謝大俠救下我等！”
“大俠為我們報仇了！報仇了！”
不隻是何振，呂修能，二虎三虎身邊都圍著一群人，不住的磕頭、拜謝，這些人無以為報，也說不出什麼華麗的詞藻，隻是用蒼白但真誠的話語一遍遍感謝著。
看著這些人，何振突然覺得……有些窩心。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雙手有力，但現在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何振不知所措，求助似地看向其他三個人，卻見呂修能也是麵紅耳赤，二虎三虎在高興中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嘿嘿的笑著。
何振覺得自己的臉色可能也是這樣。
整個世界似乎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