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手忙腳亂的打開瓶子的木塞，將一顆黑青色的藥丸倒在手心裏，猶豫了一下，很矛盾，她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狀況，她很擔心陌鈺，卻又不敢輕易相信她，用陌鈺去冒險，那顆藥丸在手心裏打著滾兒，因染染的顫抖不安跳動，染染看向她，突然很想變得和陌鈺一樣聰明，一樣冷靜，可以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放心吧，小丫頭。”她撲哧笑出聲來，是和剛剛不同的笑意，“我既是奉了尊上之命來為你指路，就斷然不會現在殺他，要不然，憑你一個人還真出不去。”
手指很僵硬的曲了曲，藥丸在手心裏映著詭異的光芒，可是眼下，陌鈺昏迷不醒，染染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實在是沒辦法了，心一橫，便顫抖著將藥丸塞進他的嘴裏。
陌鈺的喉嚨抖動了一下，她這邊還在猜想著他是不是已經把藥丸咽下去了，可馬上，就見他胸口處殷紅的一片漸漸退散開，恢複的一點痕跡都沒有，好像剛剛的傷隻是她的幻覺一樣，她開心極了，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了，再抬頭，那人已經不見了。
陌鈺的鼻息漸漸恢複正常，即使是隔了一點點距離的，染染仍是能感覺到他所吐出的溫熱氣息打在她臉上，單單是這樣的一種微妙感覺，就已經讓她開心極了，幸好，陌鈺是活過來了的，幸好，這一次她沒有被一個人留下。
“你哭了？”他抬手，細長的手指撫了下他臉上的水跡，驀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
哭了？染染歪過頭，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臉頰，這才注意到自己滿臉的水痕，“怎麼會有水呢？是從眼睛裏掉出來的。”
他揚起了嘴角，“怎麼了？怕我死掉嗎？”
“陌鈺不會死的。染染不會讓陌鈺死的。”染染不管，這一次任何人都不許把陌鈺帶走了，本來是想很有氣勢的說這一句話的，可是眼睛裏不停掉下來的水，鼻子噥噥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像是在賭氣耍賴一樣，她氣惱，“怎麼這樣啊，眼睛裏怎麼一直掉水啊。”
他卻是笑出了聲音，很幹淨很爽朗，“你以前沒有哭過嗎？”
“哭過，可是眼睛裏不掉水。”她回想起他剛離開青池的時候，自己要死要活的折騰，那個時候她還不能化出人形來，整日泡在水中，翻滾胡鬧興風作雨的，後來珞老頭兒就問她，你是不是哭了呢，染染就覺得，心裏不舒服來回打滾兒的就是哭了。
他再度抬手，少了笑意，似乎是尋著她的聲音而來，輕撫過她臉側的水痕，“真的是哭了呢，怕我把你一個人留下嗎？你不是說，已經等了五十年，不介意再等五十年嗎？”
“不一樣。”她認真想了想，“陌鈺現在是陌鈺，五十年後，人的陌鈺沒了，但是染染的陌鈺就回來了，染染和陌鈺就可以繼續一起住在青池了。可是現在，人的陌鈺沒了，五十年後，會再變成人的陌鈺還是染染的陌鈺，都不知道，染染要到哪裏去找陌鈺呢？”
他的眉頭微蹙，略微深吸了一口氣，強撐著坐了起來，從染染懷裏離了出去。“我，想一下啊，稍微有一些……”
“有一些？”染染歪頭，不由自主的眨著眼睛，有一些什麼呢？“不明白染染在說什麼嗎？”
他微愣了一下，麵色有些是尷尬，剛試圖長了口卻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就見他的肩膀猛然抽搐了一下，伏下頭去。
“怎麼了？”她的腦袋恍然間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了。
陌鈺隻是伸出手來，靜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卻聽到他刻意在壓抑什麼情緒的低聲說道，“沒什麼。”
真的嗎？連她都聽出來他的語氣很不對勁，隻是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清楚，“你到底怎麼了啊？”
陌鈺抬頭，似是稍顯虛脫的模樣，大顆的汗珠順著額角滑落，染染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一顆心提著好像隨時都會炸掉一樣。
陌鈺伸出另一隻手，似乎是連他自己都在遲疑一樣，緩緩地，覆在了他眼睛上的白紗之上，然後，又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好像一切都靜止了，她清楚的聽到胸口心髒跳動的聲音，像是生生要把胸膛撐爆了一樣。
漸漸的，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像是感覺到了它的生命一般，將薄薄的最外兩層白紗捏於食指和中指中間，慢慢的，慢慢的，陌鈺的頭一偏，手指竟將縛在眼上的白紗扯了下來，揮散著濃重藥味的白紗在光線黯淡的半空劃過一道飄逸的弧線，越飄越遠。
她甚至是連呼吸都忘了，隻是傻呆呆的坐在原地，緊緊的拉扯著他一邊的衣袖，唯恐他如那飄去的白紗一樣，消失不見，看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
無論是作為蛟龍的過去，還是可以幻化成人後的日子，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人，可以像陌鈺這樣，輕易便引去了染染全部的心思，無論他做什麼，她都覺得很好看，染染也想要像他一樣，那麼好看，那麼……
緊閉的一雙眼睛微微晃動了下長長的睫毛，竟然，睜開了。
是陌鈺的眼睛！那是陌鈺的眼睛！
“陌鈺……”染染試圖伸出手去輕撫那雙久違的眼睛，可是，卻突然收回了手。
“我看見你了。”陌鈺輕啟稍顯蒼白的唇畔，像魔咒一樣吐出這樣一句瞬間就將她剛剛才收回的心神全部掠奪而去的話，他的嘴邊淺淺泛著笑意，不光是一顆心，連她的整個魂魄都被這樣的一抹笑容奪了去，“染染，原來，你是長這個樣子的。”
染染無法回神，隻是就這麼看著他。
“染染。”他這麼叫她，“原來，你這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