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2 / 2)

他一聽“女朋友”這3個字就火躥腦門。他討厭和仇視男人有什麼女朋友、女戰友、女同學、女同事……特別是現在的工廠企業某某董事長、總經理身邊又突然冒出來個女秘書!現在的人都咋啦?啥事都離不開女人!男人非要交女朋友嗎?男人交女朋友有啥用?是為了友誼?為了友誼為啥不交男朋友?要秘書為啥不找男秘書?這成啥體統了!這樣下去,非亂套不可!

天地變了!全都變了!

“這……”紮根被問住了。

“說——?”

“確實是朋友嘛。”在父親的一再追問下,他力不足,氣不壯了,硬著頭皮小聲地嘟囔道。

“她拿著照片為啥哭?看見我,她為啥慌慌著要把它藏起來?”羅青海指著那邊站著的李萃萍,晃著手裏的照片,凶神般地質問道。

他啞口無言了。

啞口無言是默認事實的有力證據。

這就是在眾人麵前自己常常引以為榮的兒子所做的事情啊!現在,自己還有什麼可光榮的,還有什麼可誇耀的,還有什麼臉見人,還有什麼臉走在街上,甚至在龍騰嶺立足做人!女兒女兒跟人家私奔,至今查無下落,杳無音信;兒子又在外頭亂搞,一茬接一茬,一出接一出,摁下葫蘆瓢起來,照此下去,不管行嗎?不管不行!女兒要管,兒子也要管,不然,自己還有什麼臉麵活在世上!

傷心之際,羅青海果斷決定了自己的行動。

“說?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咋回事?”他的口氣和聲音依然是質問的。

紮根怯懼地愣了愣,終於耷拉下了頭。

是事實無容置疑了!羅青海兩手惡狠狠地哧哧啦啦把照片撕了個粉碎,奮力摔在紮根臉上,又顫巍著身子脫腳上的鞋,教訓他。脫鞋時,一根腿站不穩,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站穩了,舉起鞋衝了過去。

他要教訓這個背信棄義傷風敗俗的兒子!

“你,你,叫你他媽的這個王八犢子給我惹事生非!沾花惹草!不走正道,不學好!……當個破工人,這山望著那山高!……看著碗裏的,瞧著鍋裏的!不要臉,不要皮!燒得你不知道姓麼了!……”他追趕著,手打著,破口大罵著,氣憤到了極點。

真要出事了,除了李萃萍站著沒動,其他人都一齊湧了上來。有拉的,有拽的,有奪鞋的,一片大呼小叫,吵吵嚷嚷亂成一團。羅青海依然瞪著血紅的兩眼,揮動著沒被奪去的鞋子,衝過去,擁回來,追打著。被教訓的紮根當然不能和父親針鋒相對地對著幹,那根本不躲不閃的情緒,顯然是對父親的反抗、對自己所作所為的攤牌和要繼續堅持的立場。這樣,紮根難免就要挨幾下,連眼鏡也被打掉了。

不知是羅青海筋疲力盡了,還是眾人的力量硬分開的,爺倆站在了兩邊。羅青海赤著一隻腳,顫栗著,虎視眈眈地望著紮根,上氣不接下氣地拿鞋指著他繼續大罵道:

“你長大了,成人了,翅膀硬了,願意幹啥就幹啥,無法無天了!”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萃萍,她哪一點使你不如意了?她哪一點對不住你了?啊?你忘本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一家人覺得你是塊料,盼著你能混出個人樣來,敬你,捧你,抬你,你屎殼郎坐轎不識抬舉!一家人,光——跟著你沒沾了,粉——跟著你沒搽了,灰——跟著你沒少抹了,人——跟著你沒少丟了!這樣你高興了是不是?這樣你得意了是不是?這樣你光彩了是不是?”

因為激動和惱火,他兩眼顯得濕亮而紅腫。

紮根狼狽不堪地低頭站在那兒,任憑來自父親傾盆大雨般的責罵。頭發亂了,臉上髒了,衣服也不整潔了,兩臂下垂著,就像個剛剛宣判了死刑的犯人。

“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去,給那個女的散夥!不管她是礦長的閨女,還是局長的閨女,堅決給她散夥!不散,我去找你們領導!”羅青海命令似的厲聲說完,穿上鞋,踏著地上照片撕壞的碎硝,急步走了。

院裏的人們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隻聽咣當一聲門響,羅青海腋下夾著被子,從屋裏走了出來。一家人看著他愕然了,及至都明白了。李萃萍幾步走過去跪在地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爹,是我不好,惹您老人家生了氣。您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搬出去住!您這麼一把年紀了,萬一有個好歹,叫我咋辦呢?”她流著淚悲戚地哀求道。

羅青海歉疚地看了一眼兒媳,痛苦地搖了搖頭,發自內心地歎息自責著:“你沒有錯。是爹對不住你啊!……”

“爹!……”

“別說了。我出去住兩天也好,你不用惦記著。爹沒事,沒事。”她低著頭,兩腳略帶一絲踉蹌地邁步走了。

看著父親的背影,李萃萍眼裏又流下了兩行情感複雜的痛苦淚水。

站在兒媳們中間的羅大媽,揩去臉上的淚水,依從了老伴的意誌,隨後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