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這裏有吃的,有用的,你不用惦記著。有要緊的事忙你的去吧,別耽誤了。”他那蒼白、憂鬱的臉上竭力地浮現出和藹、親切、若無其事的神情,說話的語氣和聲音也因此顯得和緩無力。
“沒事。大叔,缺啥東西您就吱一聲,我順路捎來,省得您跑來跑去的不方便。”他也覺得自己應該離開了,自然地流露出迎合他那神情的笑容和用意,說道。
“不缺啥,不缺啥。你去忙吧。”
李二柱出來了。
站在門外,他不解地蹙起眉頭,轉身看了一眼,思索著。一抬頭,隻見那邊的小路上,羅大媽擦眼抹淚地正朝這邊走過來,他更納悶了。
“大嬸……”他往前迎了幾步站住了,剛要張嘴說什麼,羅大媽一臉的淚光把他要問的話截了回去。
“二柱,你大叔來過嗎?”
“剛進屋一會。”他略帶一絲遲疑地答道,繼而感到不便再說什麼,急遽增加著不解的思緒,“大嬸,您也進屋去吧。”
羅大媽擦著淚進屋去了。
李二柱又回頭看了看,沒在停留,轉身走了。他準備回村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走出魚塘壩下的小路,剛想拐彎進村時,李二柱就遠遠地望見對麵小路上,發根、留根身後還跟著耿桂英、李萃蘋、苗巧雲、張鳳雲和文清,正疾步朝這邊走來。他沒多想,就立即加快腳步迎了過去。
剛才,羅青海一氣之下搬出大院,一家人慌了手腳。雖說羅大媽尾隨其後跟了出來,但畢竟老伴倆這麼一把年紀出走讓這些做兒女的仍然坐立不安,放心不下。尤其是留根,皺著眉,擼著臉,一副牽腸掛肚又六神無主的樣子,椅子上坐坐,院裏站站,一趟又一趟,像丟了魂,真就是坐立不安了。不僅如此,還對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甚為憤憤不平。他當然不能像父親那樣痛責長他幾歲的二哥大逆不道,但是他決不能不顧父親的安危與死活。他自認為,兄妹7人他是最孝順關心父母的。他沒有一次無緣無故地惹父母生氣。誰惹父母生氣誰犯上。他必定挺身而出,厲聲斥責。唯獨二哥紮根他不能。他敬佩紮根有文化,憑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學,參加了工作,離開了農村。還有,就是他鼻梁上那個象征著國家幹部、知識淵博的金絲邊眼鏡,身上那熨燙得鋼板一樣始終挺立的衣褲,休班回家時那自行車衝街而來,鈴鐺脆響引來街坊四鄰親切而熱情的招呼,更讓他仰視、羨慕、眼饞。這是他沒有得到的。一輩子也不會得到。這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在他心裏與日俱增地增加著對紮根的美好形象。簡直可以和偉人相媲美。眼下,他腦筋裏沒有再出現紮根的美好形象,什麼他都無暇顧及,最要緊的是把父親找回來。他還要去告訴關鍵時候能起關鍵作用的大哥生根:家裏鬧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