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往返百十裏路,就為借200塊錢,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她禁不住又笑了。
“噢,不不,不是200塊錢,是2000塊錢。我一馬虎說錯了,說錯了。”他慌忙改嘴說道。
“我說呢,你家再窮,也不至於連200塊錢都沒有吧。”她拿起桌上的圖紙,準備要走,“好了,這2000塊錢的借條我收下了,明天一早,我就拿來,晚不了你走吧?”
“不不,我、我還是找別人借吧。”
“你怎麼了?”她轉身審視著他那一臉慌張的神情,問道。
由於慌亂,紮根躲避著她的目光,還扶了一下眼鏡。
“啊,沒、沒怎麼。”
“那你幹嗎還客氣?”
他沒話地笑了笑。
“好了,你有自己的權利,給誰借自己選擇吧。”
紮根這一番急中生智又差點露出破綻的謊話,終於打發了那雲本能、有趣的發問和充滿親熱之意的幫助。一抬頭,那雲那無憂無慮又帶些悠然自得的麵孔,那令人注目、回味的甜甜酒窩,楚楚動人地呈現在眼前,依然那樣牽動著他的目光和情感,自然而然地激動出美好的浮想聯翩和生理上的微妙衝動。須臾,他立即想到了今天即刻回礦的用意,激靈打了個寒顫,感到有股子刺骨的冷風從脊梁骨上掠過!一個嚴峻殘酷的事實將要發生了!麵對那雲,他猶猶豫豫地看了看她,不知道怎麼開口。他甚至不願意、不能告訴她。他知道,如果告訴她,她一定會傷心落淚悲痛欲絕,承受不了。這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畢竟是很難接受的事情。他下不了這個決心和狠手。
可是,這個血淋淋的事情遲早要發生的!
現在,他真正感到了傷害的殘酷,尤其是感情上的傷害更殘酷。同時,他又感到可恨。是自己可恨,都是自己欺騙了她!
他不能原諒自己。
他有一種罪不容誅的犯罪感。
他要把自己當初矛盾、困惑、一言難盡的初衷告訴她,求得她的理解和原諒。這種以實為實的解釋是不是變相地在為自己開脫呢?不管怎麼說,他都要告訴她。告訴她才是最佳選擇,也是勢在必行。他不能再繼續充當一個騙子的角色。他也不想讓她在繼續受騙。
紮根剛要張嘴,就被那雲興致勃勃的發問擋住了。
“哎,你剛才說要建一個什麼廠?”她又沉穩的立在那兒不走了,問道。她那與生俱來的好奇心又在這兒打起了興趣。
“可能是沙場吧。我沒細問。”
興趣在短暫的瞬間轉變成了豐富的聯想,她抬起激動充滿為之興奮的眼睛看著他:“我真羨慕你。你血管裏流動著兩種人的血液:一種是工人,一種是農民。社會所需,在礦上當工人;休班回家了,又當農民。在那碧綠充滿生命力的田野裏勞動,看看藍天白雲,聽著蟬吟鳥鳴,呼吸著大自然的新鮮空氣,簡直就是詩一般的生活!……”她陶醉在美好的浮想聯翩中。在她看來,農村永遠是一個好奇的地方,神秘的地方,而又充滿浪漫色彩的地方。“哎,如果有機會,我跟你去農村也體會一下這種生活,當一回農民,行嗎?”
“行。”紮根被她高興、陶醉的情緒感染了,脫口而出道。及至又想到什麼,慌忙拒絕了,“不不,不行!”
“怎麼,你以為我受不了那個苦是嗎?”她笑著問道。眼裏充滿著自信。
此時的那雲怎麼也不會想到,就是今天這個緊張忙碌的星期天,在龍騰嶺羅家大院裏,發生了驚心動魄的一幕。其原因正是由她引起的。她更料想不到的是,自己一直鍾情、愛慕並寄托終身的人生知己,竟然是一個有婦之夫。幾個小時前,她一個人還獨自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手托下巴,兩眼恍惚著沉入了美好朦朧的幻想之中。同時,她又想到了前些天送給紮根那張照片後邊的那句話,很快,她的臉上透出了激動的羞澀紅暈。幾個小時後,她的人生幻想也許真就這樣成為幻想了。威嚴的父親已經給兒子下了最後通牒,並且作了最大限度的期限:今天一天。此時此刻,情未斷,絲未了,那雲又突然冒出這麼個念頭,紮根愕然了。一張照片就鬧到這種地步,再把個大活人領回家,老頭子不鬧個天翻地覆才怪呢。當務之急,應該先打消她這個念頭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