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留根,你回來!……”羅大媽抹著淚追喊著。
他疾步隻管往前走。
“回來!”羅青海命令似的一吼。
他轉回身來,看著父親低垂臉,焦躁帶著一絲悻惱地埋怨道:“爹!你到底是咋啦?文秋和小昆私奔以後,你怕丟人,嫌難堪,摁著捂著,忍氣吞聲,啥話不叫說不叫道。現在,他們回來了,你還是摁著捂著,啥話不叫說不叫道!咱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跑出去跑回來不管不問嘛!”
羅青海依舊低垂著臉不說話,羅大媽膽怯地左右為難地看著父子倆,不敢多言。
“文秋和小昆偷著跑的,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沒管住有情可原;今兒,文秋和小昆回來了,你知道,我知道,龍騰嶺的人都知道了,咱再不說不道不找小昆說個過來過去,別人會咋說咱?”
羅青海何嚐不願意找小昆說個過來過去呢?他更希望挽回失去的麵子,不再被人們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不再當這種輿論的靶子。今天,鬆鼠嶺上對兩人極為嚴厲的訓斥,正是他希望的第一步行動。留根、羅大媽是決不會想到的。至少還有一件事兩人不會想到,文秋和小昆已經有了孩子。此時此刻,有了一切準備的羅青海不激動,更不衝動。但是,他現在必須要做的是勸住留根,否則,隻會把事情弄糟。
他抬起陰沉沉的臉,用他那特有的威嚴對著他,冷漠而嚴肅地說道:“這事不用你管。”
“爹!你到底咋回事啊你?”留根焦躁地要發火。
“我說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羅青海一下火了,說完,腳步急重地轉身進了屋。
留根木愣愣地站著啞了,和旁邊的羅大媽目光一碰,轉身垂頭喪氣地慢慢出了院子。
忿忿坐在椅子上的羅青海,平靜了一下,手習慣地伸進衣兜內摸煙袋,抓空了,這才忽然想起煙袋丟在了鬆鼠嶺上。一閃的記憶,眼睛的餘光看見走進屋門的老伴,手有點著忙地抽了出來。
羅大媽沒有覺察到什麼,目光憂鬱地看了看他,愁眉苦臉一語不發地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女兒終於回來了,她當母親的即刻自然湧起的不僅僅是高興、激動,還有闊別一年之久的痛苦思念和急於見到女兒的迫切心情。可是,當她看著老伴那一臉深不可測的陰雲時,又讓她感到此事沒個說法不會這麼輕易了結了,心中不禁暗暗替女兒擔心起來。轉念一想,人是人家的了,說啥都晚了,勸老伴原諒他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不被人恥笑。
“他爹,閨女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反正就這麼回事了,糊糊弄弄過去,了了這樁心事,省得咱整天在心裏提溜著。至於咋個辦法,你拿個主意,光發火不行。”羅大媽覺得兩人靜坐的時間使氣氛達到通融的程度了,這才試探、勸慰的口氣說道。
“該咋辦,你應該問問他們!”羅青海依然火氣很大地說道。
“問他們他們知道啥。他們年輕,還是個孩子,啥事不得靠爹媽在後邊拾掇著。再說,小昆爹媽去世的早,又沒有親戚朋友,他依靠誰?還不是依靠咱。”
“願意依靠誰依靠誰,別依靠我!我給他沒牽扯!”
“你那是氣話。到時候,兩人登門來認親,你能把他們趕出去?不認他們?”
“進進門我把他們的腿砸斷!”
“你就是一石頭把他們砸死又能咋著?他們真要給咱較勁,來個不上門,走個對臉不搭腔,咱走咱的,他們走他們的,咱心裏能好受嗎?”
“別說了。”
“以我看,叫他倆給你認個錯,賠個不是,就算過去了。”
“別說了。”
“他爹,你咋就不聽勸呢!”她沉不住氣了,勸解的話一下子變成了直接的責備。
“我叫你別說了!”羅青海大發雷霆地吼道,手不由自主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停了一會,坐下了。
羅大媽被嗆住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
當的一聲,自行車鈴鐺被顛響的聲音。是發根。他稍帶一絲匆忙地推車子進了院子。
“發根,你咋這時候回來了?”羅大媽站起來,掩飾了一下剛才和老伴爭吵的不快,問道。
“噢,我聽留根說,文秋和小昆兩人回來了,騎上車子我就來了。”他把車子打在院裏,興衝衝汗津津地進了屋,“媽,是真的嗎?”
似乎文秋和小昆的回來,對他來說是個喜訊,起碼不是個壞消息。
“是回來了。”羅大媽慢慢說完,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老伴,又坐在了杌子上。
“回來就好。在外闖蕩沒親沒故的不容易,也不是個長遠打算。帶著文秋,既要照顧她,又要出去幹活,不方便。”他誰也沒看,隻管一個人嘮叨著,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碗水,一飲而盡,掀起褂子擦了一下嘴臉,繼續說道,“再說,在外頭混得再好,也覺得不如自己的破家好。破家值萬貫嘛。早晚還是要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