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看了看已經拐進田間小路上的那雲,來不及多想,往前後看了看沒人注意他,提了提精神,邁步跟了上去。但保持著一定距離,讓別人一看,兩人毫不相幹,素不相識。
走在前頭的那雲,聽見了後邊紮根跟過來的不情願、不自然、一步一步緩慢的腳步聲,也察覺到了兩人拉開的距離包含的那層意思。她生氣索性停下來,轉過身來站等著他。
紮根就這樣低頭走著,沒留神幾步到了那雲的身旁,一下驚詫地愣了愣,咧開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樣子想說句什麼,一慌亂,沒說出來。
看到他這種怯懼維諾的樣子,那雲又好氣又好笑。為了盡快調整眼前的氣氛,她覺得嚴肅的麵孔比帶笑的說教更能調動、改變他的心境和情緒。但是,她還是沒有準備做出那種表情,這種別別扭扭的現實就使她一下自然地拉下臉來,盯視了一眼,沒理他,賭氣前頭走了。一看腳步比剛才慢多了,顯然是在等紮根追上來。
紮根走了幾步,兩人步伐自然一致了,開始並肩往前走著。
及至,都感到氣氛溫和、親切、融洽多了。
“那雲,你現在還恨我嗎?”紮根看了她一眼,歉疚地問。他覺得今天這個機會走在一起,自己理應先對她說點什麼。
那雲也不再賭氣了。
“不,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回憶往事,那雲也覺得自己做得同樣有欠缺的地方。
“不,那雲,你不能這麼說,是我對不起你。”紮根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慚愧地說。
“向我懺悔是嗎?”那雲什麼都看清什麼都看透地抬了一下臉,平視著這條直溜溜伸向遠方的田間小路。這是兩人從前經常散步的那條小路。
“不管你說什麼,但是我對不起你。”他依然有種強烈的歉疚感。
“這些話你一年前對我說過,現在再說是重複了。”她淡淡地一笑,烏黑閃亮的眼睛親切地但不願接受這次道歉地看了看他。
“那雲……”他注視著她停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她沒停下來,“其實,人來到找個世界上相處在一起,難免要發生誤會、矛盾,或者說摩擦、傷害,隻要相互諒解、理解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我們之間遠不止這些!……”那雲的寬宏大度,更使紮根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可原諒。
“你幹嗎說地這麼嚴重、複雜?起碼咱們倆身上誰也沒少什麼東西吧。”她停下來,不當回事地微笑著說。
他也停下來,麵對著她。
“我不知道你在替我解脫。”
“不是。”
“是。那雲,”他有些激動了,也增加著歉疚,“你自己受了委屈,受了傷害,還在想著為別人解脫,說什麼對不起我。而實際上,你比我承受的痛苦要多得多,換句話說,你是在付出!你是為我在付出!”
“別那麼認為。人活著都有付出。”她依然沉靜而誠懇地說。
“可你付出的是感情!是青春!……這些你無法找回來,我也無法補償給你!”
“我不希望得到你的任何補償,我也不願意看到你再責備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忘掉過去,麵向未來,才能很好地往前生活。”她凝視著他,心中一股強烈的願望衝動激發著她,“可以坦率地告訴你,小羅,”她沒有改變稱呼,這樣或許對他情感上起著一種潛移默化的作用。“我們倆都不要沉浸在過去那種低沉、自責、傷感、別別扭扭的情感中不能自拔,不能正常自然地生活。”
“我也想正常自然地生活,可我不能克製自己。”他低下頭,一臉惆悵、失望和無法擺脫的懊惱。
“我能理解。你也要認真仔細地回顧一下,你傷害了我,對不起我,你也在傷害中付出了代價,同樣忍受著精神上的痛苦。”
他抬起頭,又看著她,似乎終於找到了深表歉意的機會。
“那雲,我以前傷害過你,對不起你,以後……”
“以後不再傷害我了,不再對不起我。所以,你就處處躲著我,怕別人說三道四,壓抑自己的情感、性格是嗎?讓我感激你,領你的情是嗎?這樣我就不痛苦、不傷感了是嗎?”那雲突然悻惱了,目光嚴厲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