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暖日,草長鶯飛。
正是一年生意盎然時,有些地方,卻滲著荒蕪寒意。
冷宮中被冬日大雪壓塌的一方棱瓦依舊沒人修葺,趁著春雨不斷蠻長的野草紮在牆根,此高彼低,雜亂了曾修剪過的矮木從。
冷清的深宮,唯一熱鬧的是嘰喳蹦躍落在空地上啄食的雀兒。殿門長日無人推開,一緋衣女子立在門前伸出了手。
“吱呀——”一聲,空曠的殿內傳出舊木混著塵埃的陳腐味。
陽光爭先恐後湧進,反射出懸浮於半空的飛塵。敏婕妤身形稍滯,猶豫之後邁著幹淨的靛麵繡鞋踏了進去。
殿內沒瞧見有伺候的宮女,斑駁的橫梁,半舊的座椅,悄然無聲卻添了幾分死氣。
直到腳步聲停在床前,床上半倚假寐的人才投她一個目光。
敏婕妤眸光微閃,沒刻意打量那人半殘的身軀,輕喚了聲:“姐姐。”
左妗梅冷笑:“你也來看我笑話?如今你是婕妤,我是庶民,受不起你這聲姐姐!”
敏婕妤身後宮女柳眉一豎怒從心生,左氏貴為妃子時對她娘娘呼三喝四便算了,如今你還沒看清自己的身份,當自己是人上人?
宮女正想嗬斥,卻被敏婕妤伸手攔住打發出去守門。她心有不甘,狠瞪了左妗梅一眼才作罷。
敏婕妤對左妗梅冷淡無禮的態度不惱不怒,道:“無論你富貴榮華還是一時失意,在我眼裏,你依舊是那閨中時與我深交一同耍玩的左家大姑娘,你又如何受不起我這聲姐姐。”
左妗梅冷眼相視。
“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如今也受無妄之災被貶了位份。我原本就不被看重,更不得皇上青睞,傾盡法子也無法護你周全,我又何嚐不想你好好的?”
敏婕妤略微垂首,叫人瞧不清她眼底神色,從袖中掏出信封放到床頭道:“我私底下差人接了左家的信給你,左丞相請奏辭官皇上不批,如今他停職自省,想必信中有體己話同你說,你看看罷。”
見左妗梅從始至終冷眉冷眼的,敏婕妤如往常般不做多留,說完話便轉身離開。
即將出門時她又頓步回首,說道:“姐姐你甘心嗎?就因為皇上一己判斷,絲毫不給你解釋的機會便廢你筋骨。若不甘心為何不去爭取,反正你如今也沒什麼好輸的了不是?”
左妗梅眼中情緒陣陣翻滾。
待敏婕妤離開,她尚好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向信封,卻在半路驀地收回,一雙眼緊緊盯著它。
到底是敏婕妤的話起了作用,左妗梅既怨父親的無情,又因落魄時父親還肯寫信關心她而有絲絲感動。
左妗梅不肯承認自己心軟,暗自跟自己說不過是想看看左府受挫她那父親字裏行間狼狽的模樣罷了。
於是左妗梅伸出蒼白的手指撚起信封一角,將火漆的封口撕開。
這一看,卻讓她氣血梗在胸間,噗地一口噴了出來。
端著藥碗推開門的疏影看到這副情景險些將碗給摔了。
如今求來一服藥可不容易,疏影任熱湯從手背灑過,顫手將藥穩住,快步上前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