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流華的宮裙拖著長長的裙裾,流水般自眼底流過。美麗繁華的折枝花紋,奇異繚亂的上古神獸,蜿蜒著鋪了一地。那是允國送來的紫綃霓裳毯子,價值連城。離著不遠,一道上以銀線細細繡出的翎羽長屏風將將隔開,讓人無法窺見那薄薄如蟬翼的層層宮幔之後,是怎麼樣的驚鴻照影。鎏金的熏爐嘴尖,絲絲縷縷的青煙淡淡地挽過紗幔,徑直向著裏殿嫋嫋而去。
寬大的荷紋雕花塌上,一個身著煙堇色紗衣的女子和衣而臥。她耳朵凝神諦聽,知宮人已全數退下,現在偌大的宮殿之中僅剩她一人。本就微闔的眼緩地睜開,露出琉璃色的眸子,清亮、純然。深吸了口氣,入鼻的依舊是沉水香燃起的淡淡清新,卻又夾帶一縷苦澀。
手伸到眼前晃晃,清麗的臉上琉璃色的眸子連動都未有動一下。果然。女子苦笑起來。還是老樣子啊。一點都沒有改變。手落了下來,一點點觸摸著眼角。眸子沒有焦距地掠過滿室的奢華,像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一樣,不帶一絲的停留。
想來是治不好了吧!女子按下眼眶處的隱痛,一下接一下的抽動。她的眼睛微微地閉上,可能是有些累了。她的思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沉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起,自己的眼睛開始看不清東西,隱隱作痛的呢?她反問著自己。可是,卻不知道怎地,怎麼也想不起來。隻記得似乎是在5,6年前左右,忽然間,在一次熟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見過光亮了。
“墨湮。”她忽然出聲輕喚道。
一個深色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臥榻旁。墨湮手抱長劍,斜倚著雕欄。“怎麼了?”聲音輕輕地,像是怕驚動什麼一樣。女子沒有說話,隻是平躺在榻上,神情淡然。“雪瑟?”墨湮喊了聲她的名字。女子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些許的表情,“我不是。”她淡淡地答道。盡管她表現的極其淡然,可是那層層疊疊的紗衣下因為握緊而顫抖的手,卻還是泄露了她此時內心的不安。
墨湮沒有說話,他微微彎下身子,屈到了女子的跟前。“沒事的”,他的手覆上了女子的雙眼,動作輕柔,“雪瑟,沒事的。”他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卻終究隻能袖手旁觀。狹長而深邃的眼裏,難得的流露出情感,卻是一種細細的悲憫。
眼上忽地一涼,那抽痛竟是微微緩和了些。雪瑟知道他離自己很近,近的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夢曇香,悠遠,回轉。“墨湮,你告訴我,“雪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受到安撫之後就沉沉睡去,她的手抓住了那隻玄色的袖子,”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墨湮微微一怔,身子僵持,但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手從女子小巧纖細的手中抽離。“怎麼忽然想起來問這個?”他靜靜地俯視著女子絕麗清華的麵容,平靜的話語子唇角瀉出。雪瑟知道墨湮,這個陪伴了自己似乎很多很多年的男子,他有事情瞞著她。“回答我。”
“你就是你,”墨湮輕笑,瞳孔一下子收縮起來,聚成了兩個極小極小的黑點,“你叫雪瑟。”
“那麼,我是什麼人,你告訴我。”雪瑟道。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雪瑟。”男子回答道,“你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啊?”
“回答我!”
男子笑了,他悉心地將女子臉上的亂發撥至兩側。“好吧。你叫雪瑟,你是蓴國昭武帝的掌上明珠,賜號清傜,也就是清傜公主……”不等他說完,雪瑟接口道,“世人皆知,清傜公主自幼便有眼疾,鮮少有人見過其容,是不是?”
墨湮道:“既然公主都知道,又何必問我呢?”他的眼光掃過雪瑟身後的輕紗,四下遊離,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是嗎,墨湮?”雪瑟冷不丁睜開眼,“你還在說謊!”她瞪著渾圓的眼,琉璃的眼眸犀利異常!
墨湮眼光陡然一沉,他轉過身,終於正視上雪瑟的眼。有那麼一瞬,他懷疑這個柔軟無骨的美麗女子到底是不是真盲。手忍不住在她冷冽的眼前晃了晃,沒有反應。果然是自己多慮了。“公主,此話怎講?”他的眼神不放過雪瑟全身的任何一處動作,不知道何時,手已撫上了冰冷的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