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州城,刺史府。
東方泛白,晨風蕩漾,又是新一天的開始。
季常來滿臉倦容地靠著椅背,細細翻看手中厚厚的卷宗。跟前的書桌之上,還堆放著七八捆,一字排開,捆捆都差不多有兩尺高,這些全是他派人從州衙檔案處調過來的資料。
章州城近三年來所發生的大小事務都詳細登記在案,還有各項賦稅、徭役、貨物通關記錄、各級官吏年薪俸祿等等……諸如此類。要想把這些資料全部翻看一遍,又豈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可季常來缺的,就是時間。
聖上雖然沒有明說,可他心裏肯定有一個期限,等到他不耐煩的那一天,就是自己腦袋搬家之時。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冤枉不冤枉的,既然選擇常侍君側,就應該有無條件為君分憂的覺悟,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
章州之事,民間流言四起,朝野之上也議論紛紛,此事若不盡早處理,必然會對聖上的聲望造成影響。季常來身為吏部尚書,死去的兩任章州刺史也都是他的門生,還經他之手推薦為官,所以他難免牽涉其中。
如果最後還是查無所獲,聖上怕隻能將其推到台前,背起這個從天而降的黑鍋,給朝野一個交待,也好堵住悠悠眾口。
也許,這就是政治的一部分。
案上的燭台隻剩下滴滴殘淚,顯然整整點了一夜。
季常來長吐一口濁氣,把這本厚厚的卷宗扔回桌上,空出手來揉揉發酸脹痛的雙眼,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足足看了一天一夜,每份賬本都做得清晰條理,鮮有紕漏,真不知道那位刑部要員前段時間呈給聖上的,那些所謂的前兩任章州刺史貪贓枉法的證據到底是什麼東西。
其實由個人感情上來說,季常來是怎麼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看重的兩位門生會做出一些對不起聖上,對不起自己的事。自己也算是他們倆的長輩,如果不了解他們倆的為人和能力,又怎麼可能推薦他們倆為章州刺史這樣的封疆大吏,一方重臣。
眼下單憑這些檔案怕是難以看出端倪,隻能希望待會各級官吏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叩叩……”
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季常來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衫,順步踱到廳中。
房門應聲而開,來人是季雅。
她快步走了過去,扶著季常來在廳中的圓桌旁邊坐下,擔憂地說道:“父親,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這樣下去恐怕聖上還沒拿你問罪,自己倒先病倒了。”
“不礙事,老毛病而已。”季常來苦笑一下,安慰道。
“父親,您就聽我一句,先好好休息幾天吧。接下來的事情,我可以接手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兩年,我跟著四皇子也學到了不少東西,我能行的!”
季雅心知自己父親的脾性,肯定一宿沒睡,所以才剛從外麵趕回來,便來到了季常來的書房,果然不出所料。
“雅兒,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可是身為女兒家,無論如何也不應該牽扯到這些事情當中。當年就是我一時心軟,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麵,所以……咳咳,咳咳,所以……”
說著說著,季常來一陣咳嗽,氣促心悶,難以繼續,隻好停下來喘氣。
季雅心中更加擔憂,一邊幫他理順氣息,一邊埋怨道:“父親!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如果實在沒辦法,我就去找四皇子,他肯定會幫咱們的。”
說完,季雅伸手拿起茶壺,本想倒杯茶水給季常來潤潤喉,卻發現茶壺冰涼,還哪能喝。她隻好無奈地說道:“父親,您先坐著,我去廚房給您熱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