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在燕山山脈中蜿蜒亙綿,高高的矗立在陡峰峭壁之上,牢牢的擋住了北方胡人入寇中原的通道,守衛了華夏大地輝煌的文明傳承和人丁繁衍。自秦以降,這片崎嶇的山脈便是千年來中原政權抵禦東北遊牧民族南侵的重中之重,在這裏設置了許多軍事要塞和關卡古堡,成為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交鋒的第一線所在。
由榆關向西北四百裏,是長城重地盧龍塞,駐紮在這裏的是秩正五品下、寧遠將軍李承約。南征之時,李承約任山後八軍巡檢使,與高家兄弟一起,統帥盧龍軍中的山後子弟兵。山後子弟兵出自媯州、蔚州、雲州等燕山以西之地,位在幽燕與河東交接之處,含西奚、契丹、室韋、沙陀突厥、霫、土渾等各族子弟。這些人受漢文明數百年影響潤澤,早已成為了漢人中的一份子,卻保留著遊牧民族特有的彪悍之氣,向來就是盧龍軍中一支不可輕忽的力量。
南征慘敗之後,山後子弟兵在盧龍軍整軍時被分為兩部分,一支由李承約統帥,駐紮在盧龍塞備邊,李承約本人則出任鹽城守捉使;另一支由高家兄弟帶領,回到媯州孔嶺關這一山後子弟的發源地,改編為媯州地方鎮軍。
李承約和高家兄弟當然知道這是大帥劉仁恭借機排擠山後子弟,豎立中軍威權的舉措,但形勢比人強,此刻的山後子弟已不再是當年高思繼將軍在世時的山後軍,所以李承約和高家兄弟隻能尊令行事,開赴北疆。
何況,戍邊守禦向來是武人不可推卸的職責,李承約本人對此其實並無太多抵觸,遠離了幽州爭權奪利的漩渦,邊塞的風沙雖然嚴厲,卻顯得更加純粹。隻是……也不知那位小娘子如今卻是怎樣了……
他在南征慘敗之後,又逢盧龍軍整軍,心緒十分不佳,便獨自一人前往幽州城內著名的明月酒樓飲酒。借酒澆愁愁更愁,越愁越容易醉,喝醉了的李承約身上沒帶錢鈔,無力會賬,被掌櫃和小二好一陣奚落羞辱,他大怒之下想要動武,無奈身子不聽使喚,身邊又無親衛,於是反挨了好一通臭揍。
當時李承約趴在酒樓前的大街上,一邊聽著酒樓店家的奚落和謾罵,一邊嘔吐得腸子都要出來了,正在羞憤交加中,他暈暈乎乎間看到一個素色衣裙的年輕女娘從圍觀的人群中出來,幫他付了酒錢,然後雇了一架板車,並且輕聲詢問他歇息的處所。再後來,他就睡了過去,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心裏滿是那個年輕女娘微笑的容顏,那容顏……好美!
再後來,他把這件事情和高家兄弟、王思同幾個好朋友說了,幾個朋友都答允幫他尋找。高行周還問他是不是相中了那位女娘,李承約紅著臉解釋說,隻是想報恩,然後引得眾人一陣大笑。王思同還想去找那家明月酒樓的掌櫃晦氣,卻被高行周攔了下來。
“明月酒樓的東家是誰知道麼?”高行周冷笑著問王思同。
“某管他是誰!掀翻了再說!敢動某家哥哥,某帶兵把他們剿了!”王思同梗著脖子道。
李承約拍了拍王思同的肩,歎了口氣:“老四別莽撞,這口氣某忍了。何況某當時確實理虧。”
高行周冷著臉斥道:“你去剿啊!把你的銀葫蘆都全部帶上!還有多少人?有一千麼?你去看看打不打得過義兒軍!”
王思同張著大嘴吃吃道:“……是……是衙內?”
高行珪也上來勸道:“算了,眼下正在整軍的當口,人家正要找話茬收拾咱們弟兄呢,先忍忍吧。且看將來!”
王思同的父親王敬柔是盧龍軍中說話極為有分量的老軍頭,當年劉仁恭還未得誌的時候,為了巴結這位老將,便將妹妹嫁給了王敬柔,生下了王思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王思同其實算得上劉仁恭的親外甥。但當此亂世之際,哪裏顧得上什麼血親關係,繼承了父親勢力的同時,王思同的銀葫蘆都也成了盧龍軍中軍之外一座獨立的山頭,於是也在這次整軍的時候成為了整治對象。因此,王思同聽說明月酒樓是劉守光的店鋪,便也隻能忍下了。
之後,李承約一直想找到當時那位女娘,好對人家道一聲謝,另外,他還想再看看一直纏繞在夢中的那副美貌容顏,隻不過整軍方案下得很快,他無奈之下隻能離開了幽州。
“三哥,想什麼呢?還在想那位女娘?哈哈,放心,某離開前已經布置人手,繼續幫哥哥尋找了……呃……哥哥專注一些,契丹人又上來了。”王思同在關城上盯著契丹人湧上來的大隊,連忙提醒李承約。
李承約忙將心中的旖念拋開,指揮士卒做好準備。
最近這些時日,關外的契丹人越發猖獗起來,不僅肆無忌憚的擄掠關外百姓,而且數次直抵關門下挑釁。手下隻有八百人的李承約苦於兵力不足,隻能緊守關城,眼睜睜看著契丹人在關外肆虐。誰想契丹人竟然得寸進尺,十日前彙集了數千人,突然開始猛攻盧龍塞關城。李承約眼見形勢緊迫,便向鄰近的洪水守捉使王思同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