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嬤嬤送了東西,第二天才收到她姐妹托人捎來的消息。就一句話,兩個字:“是她。”繆嬤嬤聽著心裏不好受,跟四姑娘請了一天假,出府去幫她的姐妹為女兒治喪。
清玉是偶然間從繆嬤嬤口中聽說的,繆嬤嬤小時候家裏遭了洪水,一家子人隻有她活著,後來她就被人拐了去,跟其它的孤兒一遭被販賣到。這位姐妹便是當初和繆嬤嬤一遭兒進京的,繆嬤嬤因為模樣好被幸運的賣進詹府這樣的規矩的大家,她的姐妹楊氏命苦些,被賣給了做小生意的商人做小妾,商人好賭,最後敗得家破人亡,楊氏便淪落到懷著孩子給賭坊洗衣服的下場。後來生了女兒,繼續勞苦命,賭坊東家因見她女兒模樣好,便將她買到了妓院。楊氏的女兒輾轉流離到了揚州,漸漸地出落得嫵媚妖嬈,成了揚州名妓。這位楊氏的女兒,便是之前在京城名噪一時花魁小七,原名楊水兒。
繆嬤嬤陪著姐妹楊氏將楊水兒的屍體收殮入棺,豈料衙門突然來了兩名官差和一名仵作。仵作再次開棺檢查屍體之後,點頭對兩名官差低聲確認道:“確實是花柳病。”
“你、你們要作甚麼?”楊氏驚詫的看著官差們。繆嬤嬤趕緊走過來,站在姐妹身邊,給她壯膽子。
“屍體還有死者身前所有的衣物和用過的東西都要焚毀
。”官差喝令道。
繆嬤嬤握住楊氏的手,衝她點頭。楊氏哭著點頭不語,眼看著女兒東西被收拾幹淨了,屋子裏灑滿了土木灰,連她們平日用的碗筷鍋具都一並砸毀了。
楊氏哭得更甚了,也理論不出什麼。誰叫她女兒命苦,墮落風塵染了那樣的病。她這輩子沒遇見過什麼好事,唯一一個值得可高興的便是生了她。卻沒想到,把養到她亭亭玉立之時,卻被那個狠毒的東家背地裏給賣了。這些年,楊氏若非心係自己的女兒,早找個房梁子上吊死了。如今終於盼女兒回來了,卻是這樣的結果。
楊氏哭暈了兩回,繆嬤嬤本欲領她去新宅子歇息,楊氏不肯,非要跟著官差一起,眼看著女兒的屍體連同所有的東西被燒成灰燼。折騰完這一遭兒,楊氏早已經沒了力氣。幸虧繆嬤嬤有先見之明,提前雇好了軟轎,將楊氏送入了新宅子。新宅在京城的另一頭,南北相隔甚遠,估計她原來的那些譏諷她的老鄰居們是找不來的。
楊氏還是舍不得女兒住過的房子,哭了好一通,便鬧著想死。繆嬤嬤見勢不妙,又托人跟四姑娘請了幾日的假。
楊氏在繆嬤嬤的幾番勸慰之下,才稍好些。冷靜下來之後,楊氏納悶的看著繆嬤嬤:“好姐姐,你怎麼不怕我?那些人一聽說我女兒得的那種病,都躲得遠遠地,好像看我一眼她們都覺得髒似得。”
“當初我遇難的時候,還不是你幫我的,那時候你也不容易。”繆嬤嬤頓了下,猶豫了會兒,才不好意思道:“其實水兒的事兒,我確實曾瞧不起她。是我家主子和我說,既是受了人恩惠,便該不分尊卑貴賤的去回報。真是罪過,水兒也非心甘情願墮落那種地方。好妹妹,就算為了她你也要好好活著。她不遠千裏的從揚州跑回來找你,圖什麼,就是為了讓你過得好。”
當楊水兒得知自己病入膏肓隻是,便奮進全力贖身,然後回會來找她母親,她用餘下的積蓄買回了她母親的奴籍。這樣的女子,身子雖然不幹淨了,但那顆純孝的心確是幹幹淨淨的。
繆嬤嬤回想當初楊水兒求她的情形。那時她剛回京,托她幫忙給母親贖身,也求她幫忙以後照顧她母親。
繆嬤嬤那會子自覺自身難保,也有瞧不起楊水兒的意思,便冷言相向。楊水兒竟一點不介意,反而更加卑微的祈求。
……
“嬤嬤,我為了贖身見母親,幾乎用盡了我這些年賣身的錢。如今我染病了,這副身子已經不值錢了。但我這具身子倒也有用處,何不問問你家要做世子妃的主子,她可曾有什麼人看不過眼的,特別是男人。”楊水兒說這些話的時候,麵帶一絲自嘲之意。
繆嬤嬤聽此話之時除了驚詫便是鄙夷,不過她還是照例將話傳給了四姑娘。四姑娘並沒有表態,繆嬤嬤自己揣摩了主子的意思,回絕了楊水兒。豈料楊水兒十分自信的交給自己一個信封。
楊水兒的容顏仍舊嫵媚動人,隻是臉上寫滿了哀戚和請求:“正因我是風塵女子,聽得見得多了。男人麼,在床上舒服了,便最容易說實話。世家大族裏頭的爭鬥我頗有耳聞,像四姑娘這樣的庶女,活這麼大,怎會沒受過欺負?我隻求你家主子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幫她一次,也請她幫我一次,若哪天我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忘了四姑娘的大恩大德
。這是封信麻煩嬤嬤幫我帶給她,她看了信若真能體諒我,便是我的幸運了。”